事情就迅速往难以收拾的方向崩滑而去,随着被收买和占据的各处城门开合之间,不断奔走出入的各家信使和奴仆;城外诸多田庄、园林里的奴婢、部曲和附口被召集起来;然后,又波及到了更远地方任职或是经营产业的族人子弟当中去。
作为刚刚从吐蕃占领下光复不过两三代人的于阗王室,事实上当初也是依靠国中的大臣和豪姓支持,才得以攻灭和驱逐吐蕃驻军而复位的;因此除了王室的军队和官职之外,这些贵族大姓在十州各城的地方上,也拥有相当的权柄和资源,乃至是自己私兵部曲。
而在疆土“西南抵葱岭与婆罗门接,相去三千里。南接吐蕃,西至疏勒二千余里”的于阗境内,同样还有残留下来的吐蕃部帐和迁徙而来的回鹘牧部,他们同样以臣子的身份归附于阗国,而生息与不宜耕作的草场戈壁之间的绿洲上,被委任以官职提供牛羊畜马之属。
于是当这些势力也随着都城之中的诸位大臣号召,开始纷纷以各种形式声援或是采取实际行动以为站队之后,就让于阗国内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和混乱起来了。因此,仅仅是一个奴婢从王宫内向外投书的意外事件,就轻易引爆了位于都城当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相比战败之后暗流涌动之下西域各方势力,却没有想到是由看起来相对实力最为完好的于阗国,成为了矛盾和隐患最先爆发出来的导火索。然后,那些相继赶赴而来的各州官长和头领们,则又成了跟进一步火上浇油的催化剂。
然而,就在一片隐隐攻杀声中的点点黑烟袅袅背景下,却是有一名唐人打扮的少年人,在数十名紫衣僧兵的簇拥下,就此绕过王城东面正门内外,被各方激烈争夺中的金册殿,和专门用来摆开仪仗恭迎中原天使的七凤楼;就此从王城南侧输送柴草水车的小门,飞驰而走消失在了南方的天际线中。
而在少年人的耳朵当中,却是还犹自回响着作为教授他日常艺文经典的老师,出身自西山王兴大寺的侍从僧法藏,临别前的嘱咐历历:
“毗讫儿,今王城诸长(监国大臣)皆不可凭,而左右王大将据王城而首鼠两端,眼看王诸子祸福不测,当去南投方得生机……”
“国有四边九邻皆番夷又多奉外道,正蒙国中多难而令外夷愈轻蔑我国而觊觎之,难免日后愈多祸事了;唯瓜沙(归义军)为世代盟好,又正逢新主上位,当有尔辈庇身之所,而进退皆有余地……”
第1153章 不及卢家有莫愁(四)
当来自沙州玉门关的快马急报,沿着河西勉强恢复起来的商路和驿站体系,用八天时间以跑死了十匹马的代价;将于阗国发生的一系列事变,连同于阗王子率众来投的消息,送到了长安之后也多多少少掀起了一些波澜和反响。
至少在最先得到消息的有限层面当中,那些与太平军相关的商人和行会当中,不由看到了进一步拓展商路和恢复传统贸易,重新将生意做到塞外草原和比西域更远的外域地方去的种种可能性;
而年轻少壮的军将们,则是似乎见到了效法过往汉唐雄风的故事,而扬威域外、封居狼胥的种种机会;甚至就连一贯表现得相对稳妥而保守的文属官员当中,同样也有好些声音汇聚起来,希望能够重现安西北庭的盛况和旧观。
甚至连在京的各宗僧人团体也联合起来请愿,希望能够太平军所代表的新朝,能够护持住这个西域最后的佛国乐土。而申请举办相应的水陆法会进行宣传和劝募,以此发动信众为新一轮“西域护法”运动勉尽薄力。
而再次受到手下人合力劝进的压力,而没法再以条件尚未成熟、物资准备不够充足、环境过于简陋,而国土残破、地盘狭小、百废待兴等,诸如之类的理由继续推脱下去,而不得不明确表示要等中原彻底平定,才将众人给按捺下去的周淮安。
回头就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也不小心落入了,这些臣下们所联手设置以进为退的套路;而在多少有些无奈和后悔之间;自然也灵机一动的决定暨此突发事件,来转移一下如今洋溢在太平督府上下的某种浮躁和激进情绪的关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