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特别编成的辽东派遣军占据安市城的第三天,就已然有周边乡镇、邑落的头人和宗长,纷纷牵牛挽马带着土产礼物前来问候和觐见;同时也是变相探询一二,可是大唐的统治在时隔多年之后,又要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来了。
甚至还有来自远地的小酋长和头人颇为露骨的表示,愿意出人出力和贡献牲口,为许久不见来自中土的王师引路前驱或是充为劳役;就好像是派遣军打下来了这座依山而立的雄险之要后,也让周边的土族势力都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良民和顺臣了。
当然了,这也并不是偶然和怎么意外的事情。
在辽水以东的分支流域,渤海国的南海府和鸭渌府西南,与新罗国隔着浿水(大同江)的西北向,一直延伸到辽水出海口的冲积平原、沙洲和芦苇盐沼上,形成了一个不规整行装的三不管地带,就是如今各族混杂无主的辽东之地所在了。
这些本地出身的土族种类繁多,其中以又以靺鞨、高句丽遗族居多。这些靺鞨受到渤海的主体统治民族栗末靺鞨的压迫,而逃亡而来的黑水靺鞨;而这些高句丽遗民,则是当年高句丽灭亡之后,不愿意受新罗统治的遗种。
自从高宗总章元年灭亡高句丽之后,大唐就将高句丽王族、贵姓和世族在内十数万内迁于江淮之地,另一方面在高句丽设置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个县,设置安东都护府,统治高句丽各地。
选拔酋帅有功的人为都督、刺史、县令,与唐人官员一起管理当地。任命屡次平定高句丽遗民叛乱的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检校安东都护,领兵二万人以镇抚之,自此为大唐六大都护府之一的安东都护府的发端。
因此,真正的高句丽正统渊源,其实就是在淮南道到江东沿海一带,基本被彻底同化成了唐人。而其中混得最好的例子,就是奴婢之身随军出道,最后却做到了安西节度使,而在西域打出一片威名赫赫的一代名将高仙芝。
至于在原本高句丽故地所能够剩下来的这些,反而都是诸如靺鞨之类下层的附族头人、部民和奴婢之属。其中作为高句丽附庸的栗末靺鞨,就此崛起之后在高句丽故地北部,以龙泉府(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境内)为中心建立了渤海国。
而位于南部朝鲜半岛上的部分遗民,则是被拱卒式的乘机向北蚕食的新罗所兼并,而成为九幢十停王军中的高句丽部;但是还是有部分不齿为昔日高句丽手下败将的新罗统治,就纷纷流亡和聚集到了尚属唐地的辽东境内,以羁縻属身份安居下来。
因此,自从安东都护府解体之后。这些以城池、山城、邑落为单位各据一方,而形同一盘散沙的土族部民,根本无法抵抗来自周边势力的威胁和压迫。因此,他们在时断时续的对新罗、渤海称臣纳贡,也对辽河以西营州、平州境内的卢龙军表示恭顺;
然后在辽河水位较低的秋冬之交枯水期,又会时不时遭到来自上游松漠都督府境内的契丹部入侵和抄掠;然后,在下雪之前带着虏获的人口、牛马和战利品,返回(科尔沁)草原去过冬。
而昔日的平卢镇自从正源以后自辽东迁移到了青淄之后,也依旧在对海的半岛保持了都里镇、青泥浦在内的少数沿海港口和据点,作为通过辽东之地与新罗、渤海、乃至更北面的契丹等势力,进行马匹、皮毛、药材、沙金和生铜等跨海贸易。
现在这种长久以来的资源和影响力,也随着王敬武身死后的平卢军全境易手,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太平军政权及其所派出的辽东派遣军手中。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辽东之地的土族势力,在常年这种多方博弈和侵凌、盘剥和收割之下,无法独善其身也没法形成一致对外抵抗的合力,堪称是苦不堪言而朝不保夕。甚至连想要彻底投靠任何一方都做不到。
因此,昔日大唐安东都护府所建立起来的统治秩序,反而成为了他们梦想当中最为美好的时代了。至少在大唐的威名赫赫庇护之下,他们只要向都护府缴纳贡赋,就可以不用在意契丹人也好、新罗国也好,周边其他势力的脸色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