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遵心口挨了一刀,再无活命的可能,被郝摇旗随手丢在地上。他口中不断喷涌出鲜血,但这时嘴巴却反而变得利索起来不少,连连呼喊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和“我一定把门喊开、莫杀我啊”。
但郝摇旗知道守军已有了准备,凭十名锐卒也不可能攻城了,便将王之遵的尸首留在地上,自己带人退回去。
王知县躺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抓着土壤,口中犹自念叨“莫杀我啊”这几句话。但终于声音越来越小,成为了一具死尸。
潜伏在后方林间的李来亨和高一功,见到城头守军突然开始放箭,就已经知道郝摇旗的计策大概是失败了。他们急忙带主力人马从藏身处冲出来,接应郝摇旗所部撤退,还对着城头乱放了一排箭雨和铳弹。
李来亨对郝摇旗用兵的再度失败,大感失望。但这次的计策,是经过了自己和高一功的权衡考量,又不能怪罪到郝摇旗一人身上。他只是非常诧异,那个被随便吓唬吓唬,就尿了一裤裆的王知县,怎么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突然就能英勇就义了呢?
王之遵明明是怕死的,可最后为什么又突然有了勇气?
李来亨为之困惑,他看向高一功,问道:“高大哥,那个知县明明是怕死的,为什么临到城头下了,又突然反悔了?”
高一功对现在这个局面倒并不感到多么诧异,他本来就没有把破城的希望都寄托在王知县叫开城门上。更重要的是,他也不觉得一个朝廷官员,会那么轻易“从贼”,为流贼办事。
“这有什么奇怪?王知县怕死,你叫他骂我们、打我们,他是不敢的。可你叫他‘从贼’,我看他更不敢了啊。”
“官是官,贼是贼。能做官,谁会做贼呢?”
李来亨心中默然。
王之遵怕死,他心存侥幸,被闯军俘虏后也不愿自杀、保全名誉,反而听从他和郝摇旗的吩咐,准备去诈开城门。可真到了叫城的时候,他又不愿意越过自己的底线,帮闯营骗开城门。
王知县很无能,但他似乎又有些坚持;可说他英勇的话,明明表现又实在怯懦得不像话。
他怕死,但对王之遵来说,是否投贼比死更可怕?
李来亨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朝廷三百年积威,潜移默化造成的力量。某种意义上,闯营并不是在和官军争斗,也不是在和崇祯争斗,而是在和朱元璋、朱棣……身后的余威斗争。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