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张潜不耐烦打断或者拒绝,换了口气儿,他迫不及待补充,“东主初来乍到,正缺人脉。那王毛伯虽然落魄到替人种田谋生的地步,其父亲留下的人脉却在,只是以前他这个人心高气傲,拉不下脸去求别人周济而已。东主你已经决定免除了他的饥荒,如果再给他个机会让他自食其力,时间久了,他自然还会跟他父亲的故旧们走动往来。届时,那些人见到您照顾了王毛伯,王毛仲兄弟俩,即便不念您的人情,至少也不会把您当做路人。”
“这……”没想到任全考虑得如此长远,张潜犹豫着点头,“也罢,就依你。不过,我得先看看,那王毛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句话没等说完,院子里,已经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女子哭骂声,“王二,你个杀千刀的。我们家究竟上辈子欠了你什么?都被祸害成这般模样了,你还没完?!昨晚念着你们兄弟俩多年没见的情分上,刚刚让你进了家门。转头,你又惹下这么大的祸来!你兄长他累死累活,支撑着这个家。你侄子起五更爬半夜地读书,就是为了重振门楣。你可好,当年败了一次家,害得你兄长连荫职都给了别人,居然还不够?居然还要回来再害我们一次?!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们家即便欠这杀千刀的再多,也早就该还清了啊——”
“行了,咳咳,这是庄主家,咳咳咳,你在外人面前,咳咳,给,给我跟他二叔留点儿颜面!”一个男人的声音,伴着剧烈的咳嗽,紧跟着传了过来。字字句句透着祈求和无奈。
“面子——”女子的哭骂声,瞬间变得更为凄厉,“他如果要面子,就不该回来找你。更不该回来之后第一天,就又闯祸招灾。王二,你看,你看你兄长都病成啥样子了。你到底有良心没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第五十四章 打,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行了,这些话回家说,行吗。咳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今天的确差,差点儿,差点儿就闯出大祸。但,但是,毕,毕竟,还,还没伤到庄,庄主,咳咳,咳咳,咳咳……”
“半夜翻墙入户行凶,还被人家抓了现形,你还想他差多少?”那王田氏却是个难得的彪悍女子,揪住丈夫话语里的缺陷,穷追猛打,“你还想他真的杀了人,咱们全家替他去偿命啊!姓王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嫁给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害了我自己一辈子还不够,还要搭上两个孩子,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别哭,别哭,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咳咳,咳咳,咳咳……”想必是心里对妻儿极度负疚,王毛伯不敢呵斥自己的老婆,只是一味地咳嗽着小声央求,“咳咳,咳咳,咳咳,咱们回家,回家后你怎么收拾他都行,你是长嫂,长嫂如母。咳咳,咳咳,现在,咱们先拜见庄主,看看老二今晚到底把祸闯到什么地步。也好,也好,也好看该如何挽回!”
“挽回,你还想帮他挽回?你自己都病成这样子了,拿什么替他挽回啊!”那王田氏既心疼自己的丈夫,又怕引火烧身。跳起来,将一个包裹狠狠砸向绑在树上的王毛仲,“这是你今天带回来的东西,都还给你,还给你。该怎么赔偿庄主,是赔钱还是赔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别再拉着我们一家子。”
包裹砸中了王毛仲的胸口,随即滚落于地,散开。刚刚下过雨的泥地上,立刻出现了几件亮闪闪的东西,有银盏,银壶,铜碗,铜勺,还有几锭黄灿灿的元宝和五六十枚铜钱。在火把的照耀下,每一件儿都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而那王毛仲,也不知道是先前被张潜打得太狠了,还是实在没脸见自家兄嫂。从其兄长入门那一刻开始,就垂着头,一声不吭。哪怕被王田氏用包裹砸,也未曾将眼睛睁开分毫。
那王田氏见他装死,心中更觉凄苦。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倒于泥浆里,用力叩头,“王二,我们一家子已经够苦了,你就放过我吧!即便你兄长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也早该还完了。你不看你兄长,也不在乎我这个嫂子,你还有侄儿呢。他延续的可是你们王家的香火!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起来,起来,他在树上捆着呢,你逼他做什么?咳咳,咳咳咳咳……”见妻子越做越过分,王毛伯不得不冲上前,咳嗽着拉住对方胳膊,“祸已经闯下了,你就是把他骂死,也不能让祸事没有发生,咳咳,咳咳咳……”
“又是这么说,你每次都是这么说,要不是你每次都这样,咱们家会落到如此下场……”那王田氏铁了心要从此跟王毛仲一刀两断,哭喊得声嘶力竭。
夫妻两个正拉扯个没完没了之际,正堂门口,张潜已经换好了一身夹了丝绵的长衫,快步走了出来。先朝着一张脸早已经被打成了肉包子,根本看不出颜色变化的王毛仲扫了两眼,然后笑着问道:“怎么了,贤伉俪怎么吵起来了?!你们就是绑在树上这厮的家人么?他先前忽然冲到了张某这里,拎着一把锤子想要张某的性命。张某一直没弄明白,到底如何得罪了他?所以才向派人请贤伉俪来,咱们究竟何怨何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