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紫亭另一边的赫然是一个大胖子,水玉儿猜想此人可能就是“赃手”马吉,也就是抢夺翟娇五万张羊皮的元凶。他脸上挂着似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但认识他的人均晓得这只是伪装出来的。
厅内诸人纷纷施礼,迎接主人,把寇仲和可达志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
尚秀芳此时带着水玉儿从平台回到厅内,娇声呖呖地的向三人请安问好。她和水玉儿尚是首次与马吉、韩朝安、伏难陀等见面,由拜紫亭逐一引介。
寇仲迎上水玉儿责备的目光,又见可达志垂下目光,知他怕被尚秀芳看到他对烈瑕的杀机,微笑道:“可兄!我们到外面看看月夜下的泉气。”
又向拜紫亭告个罪,神态从容地领路往平台走去。可达志负手昂然随在他背后。
水玉儿此时才注意到傅君嫱正紧紧的盯着她,显然是想起在长安的事情,秀眸的神色有点异样。
水玉儿自然优雅的冲她笑了笑,就像初次见面的那样礼貌,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却见在一旁的伏难陀深邃的像无底深渊的眼神一直看着她。
烈瑕从容道:“大王可否容愚蒙先请教国师一个问题。”
拜紫亭深深的瞥烈瑕一眼,哑然失笑道:“有什么是不容说的?大家在闲聊嘛!”
待伏难陀说过两句自谦的话后,烈瑕微笑道:“请问国师为何远离天竺到大草原来?”
水玉儿心叫来了,烈瑕终于忍不住向伏难陀出招了。若能在辩论中难倒这天竺狂僧,跟以真刀真枪地击败他没多大分别。因为伏难陀最厉害的是他的辩才,而他正凭此成为能操纵族的人物。
伏难陀把目光从水玉儿处收回,转看向烈瑕,油然道:“我伏难陀一生所学,可以‘生死之道’四字概括之。而谈论生死之道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战场。只有在那里,每个人都是避无可避的面对生死,死亡可以在任何一刻发生,生存的感觉份外强烈!故这亦正是最适合说法的地方,舍此之外难道还有比生死之道更诱人的课题吗?”
水玉儿露出倾听的神色,大感兴趣的道:“不知大师的生死之道,是何意思呢?”在来的路上,徐子陵都已经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简单的告诉了她,伏难陀有本《爱经》,专讲男女欢好之道,但此刻他法相庄严,此刻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他,只能同意他是有道高人,而不会联想到他是魔僧与淫贼。
伏难陀从容一笑,低喧两句没有人听懂的梵语,油然道:“我的生死之道,正是面对死亡之道。不仅要认识死亡的真面目,还要超越死亡,让死亡变作一种提升,而非终结。”
烈瑕淡淡道:“然则那和佛教的因果轮回有何分别?”
伏难陀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语调铿锵,字字有力,神态却是从容不迫的道:“我的生死之道,就是‘梵我如一’。要明白何谓‘我’,先要明白‘我’的不同层次。最低的一层是物质,指我们的身子,稍高一层的是感官,心意又高于感官,智性高于心意,最高的层次是灵神,谓之五重识,‘我’便是这五重识的总和结果,以上御下,以内御外,灵神是最高的层次,更是其核心。”
水玉儿看到厅内的众人全然都被伏难陀的说法垂首沉思,皆因与四大圣僧相媲,伏难陀说法最能打动人心之处,是直接与每个人都有关系,平实近人又充满震撼性。比起来,四大圣僧的禅机佛语虽充盈智慧,但与一般人的想法终较为疏远,较为虚无缥缈,不合乎实际所需。
水玉儿嘴角微翘似示不屑,晒道:“请问大师,人从一降生下来,有这么多种‘我’么?婴儿有身子,有感观,但是心意智性何在?何况灵神?”他的理论来说,和唯心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上个动听的外壳而已。
伏难陀微微一笑,道:“灵神就像水般纯粹洁净,只是一旦从天而降,接触地面,便变得混浊。灵神亦然,人的欲念会令灵神蒙上污垢。”
“那么说,灵神也是由肉体为基础,是后天从无到有渐渐产生的喽?”烈瑕紧跟不舍的问道。
此时可达志脸色阴沉的回到厅内,打断伏难陀的法话,走到拜紫亭身边,拱手道:“大王,小将奉可汗之命,特意奉上一件礼物,因有急事处理,所以提前奉上,请大王笑纳。”说着便从随从那里拿过来一个木头盒子。
水玉儿身边的尚秀芳已经轻呼出声,因为可达志手中的那个盒子,赫然就是水玉儿在洛阳的时候送给荣凤祥的寿礼那个“价值连城”的音乐盒。
随着可达志走过来的寇仲双目锋芒一闪,随后敛去精光,笑嘻嘻的站在徐子陵身旁。
水玉儿看着拜紫亭欣然的在手中把玩着那个音乐盒,不一会儿,大厅内便又飘扬起那阵悦耳的叮咚声。
熟悉的音乐声却使水玉儿不禁皱起秀眉,因为她回想起当时荣凤祥毙命之时的诡异情景。看来这个盒子后来是被赵德言拿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颉利会把这个盒子转送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