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心中涌起像眼前大海般澎湃的感情,燕飞所说“人是不能永远活在仇恨中”的忠告似言犹在耳。对!幸福就在眼前,只要一句话将可以决定他和眼前娇娆的未来,他会吝啬这句话吗?他清楚晓得答案。
他生命中的四个女人,分别是王淡真、任青媞、江文清和谢钟秀。
关于淡真的不用说,那是他永不能弥补的遗憾,她的死亡改变了他的一生,令他不论在如何困苦艰难的逆境里,亦永远不肯放弃。对任青媞则是不住地怀疑和失望,更有点不愿想起她,但又知忘不掉她,心情非常矛盾。至于对谢钟秀的感情却更复杂了,想起她,也不知是恨多爱少,还是相反的情况。她使他尝到生平最大的屈辱和挫败,可是她又是他最敬重的人的女儿,宛如淡真的另一化身。
与江文清则是另一番景况,自经谢玄穿针引线,他便和江文清建立了互信互助的关系,他们一起经历了生命中最灰黯的日子,也一起品尝胜利的荣耀,到今天她抛下一切,全力来助自己争天下,那种情深义重的感觉,是他从没有在其他女子身上得到过的。
当他最需要她的时刻,她不计得失的站在自己身边。就算他刘裕是最愚蠢的人,在这一刻,也知该如何作出明智的选择。
可是他爱她吗?像想得到淡真般需要她吗?他不知道。与王淡真的热恋是突如其来的,像天崩地裂般发生,当淡真投身他怀内,哀求他带她私奔,他忘掉了一切,包括谢玄、江文清以至乎甚么收复河山之志、北府兵的荣辱,只知道要令怀内的玉人幸福快乐。那种盲目和狂热,将永远不能再在他身上重现。俱往矣。
无可否认,江文清一直对他有强大的吸引力,她既有显赫的家世身份,更是出众的美女,是属于那种当他仍为探子时,想也不敢想去高攀的美女。
但他对她的爱慕,明显与淡真的情况有异,是缓缓的发展,是细水长流,直至眼前此刻的微妙情况。
他宛如在怒涛汹涌漆黑的情海中浮沉挣扎,直至筋疲力竭,在快要没顶之时,忽然发现在曙光之中,美丽的陆岸横亘前方。
那并非虚幻的海市蜃楼,而是实实在在的福地和乐土,是老天爷对他过往所有苦难的补偿。
刘裕道:“文清仍认为我是真命天子吗?”
刘裕禁不住暗骂自己,他心中其实有千言万语,可是到最后吐出来的只是这句与眼前情景风马牛不相关的话。如果改为说“文清认为我刘裕是你的真命天子吗”,将比较切合当前的情况。
不过他明白自己的心事,对江文清他是既内疚又惭愧,不是因为他对她做过甚么,而是因他从没有做过甚么。他对江文清实在太克制了,这令他怀疑起自己来。他真的爱江文清吗?还是因为江文清已变成他唯一的选择?他真的弄不清楚。
江文清仰起俏脸,秀眸凝视天上飘浮的一朵白云,深吸一口气,然后朝他瞧去,先前含蓄的羞怯和腼腆一扫而空,打量着他道:“刘帅又怎样看自己呢?”
刘裕心中涌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道:“我一直坚信自己绝非甚么真命天子,不过现在已被老天爷弄胡涂了,到此刻站在这艘战舰的指挥台上,想起以往艰苦的日子,便像发了一场梦。以前我向文清保证为你雪耻复仇,说得豪气干云,但心中总觉得是空言虚语,但今天我却可以肯定告诉文清,我们正一步一步朝目标迈进。这个想法令我可以昂然在文清面前抬头挺胸的做个男子汉。”
于刘裕来说,这是他能想出来最恰当的情话,也代表了他的心态。淡真之死,正因他没有实力,不能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子。现在时移世易,他手上终于有了兵权,可以随自己的意思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