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当然高兴,紧紧围着主席,留下一张珍贵的合影。
主席在门口与他们一一握手告别。严小晨注意到,主席的手筋骨粗壮,坚硬有力,不像是学生出身,倒像是工人农民的手,肯定是他坚持体育锻炼练就的吧。她还注意到一个旁人未曾留意的细节:主席同姜元善握手的时间稍长一些。看来,从何所长到主席,都已经暗暗选中姜元善作为“第一苗子”了。这除了机缘(只有姜元善拍到了那段宝贵的录像),更多的是由于姜元善本人的资质。作为国际大赛的金奖得主,姜元善确实是伙伴们中最出色的一个,至少是“最出色之一”吧。就拿他抢拍录像这件事来说,虽说事有凑巧(这个不遵守纪律的家伙手边有台数码相机),但也说明他反应敏锐,常人不能及。
从进入夏令营开始,严小晨就对这位同龄伙伴保持着特别的关注。女孩子记性好,她一见面就认出姜元善是当年姜营的牛牛哥。她四岁到六岁随外婆回老家住时,两人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那段孩提时光是她最温馨的一段记忆。可惜这段温馨时光最后却急转直下,以一场邪恶的灾难结尾,在她的幼小心灵中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那场灾难之后,爸妈立即把她从老家接回北京,以后全家再没有回过姜营。爸妈甚至连她的姓都改了(原来是随妈妈的姓),就是为了让她彻底摆脱那场噩梦。但是直到今天,她心灵深处的伤口仍没有完全平复。
姜元善一直没认出她,连起码的印象也没有。看来老家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自从摔伤头部,可能还要加一次精神打击,牛牛哥对受伤前的生活完全失忆。所以,这位头上罩着光环的金奖得主,这位神采飞扬的福将,这位连主席和何所长都看重的年轻天才,这个看起来乐天随和的阳光男孩,其实是很不幸的。六岁半之前的经历对他而言是完全的空白。他没有一个可资回味的温馨童年,人生和人格都是残缺的。
所以,小晨既关注他——带着童年友谊的余温,也带着女性的柔情;又下意识地躲着他——躲着逝去的噩梦,躲着曾经的邪恶。
那场在家乡河边发生的灾难……真是不堪回首啊。
3
姜宗周夫妇的诊所在宛市城乡结合部,依托着一个国营大厂。开业十年来,诊所已经初具规模,租了三间铺面,匾额上仍是在姜营用的老字号“济世堂”。诊所里有西药柜台和中药柜台,屏风后边有五张床位和八个座位,可以同时给十三个病人输液。除了夫妇两人,另外雇了三名护士,负责司药和输液。这些年济世堂已经在附近闯出名声,每天病人络绎不绝,有农村的,也有不少工厂职工。以这间诊所的规模,当然不可能具备“医保定点医院”资格,也就是说,在这儿看病是不能报销的。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工厂职工来这儿看病,因为这儿医生的医术和医德好,药价便宜。
现在是盛夏,屋里两台挂式空调都开着,但仍不能赶走暑热,所有吊扇、落地扇也全都开着。姜先儿正给一个五六岁的小病人把脉,妈妈叙述着孩子的病情。
长椅上有七八个病号在排队,一个熟病号问柜台后的姚明芝:“嫂子,听说你家牛牛,大名叫姜元善的,最近可风光啦,得了什么国际大奖,市长都请你们吃饭了,是不是?”
一提到儿子,姚明芝就满脸放光。虽然很自豪,但回答得还是比较低调:“对,得了个国际物理工程赛的金奖。除了他,咱们国家这次还得了两个铜奖。市长是请俺俩吃过一次饭,可惜牛牛没在家。”
“牛牛是在北大吧,几年级?”
“过了暑假就大二了。不过这会儿不在学校。几个得奖孩子一回国,就有人组织一个免费的军事夏令营,让他们到航空母舰上参观,已经去十几天了。”她被勾起心事,低声嘟囔着,“十几天没来电话,打他的手机也不接。这个鳖犊子!”
正在把脉的丈夫回头插一句:“瞎操心!你忘啦?牛牛走前就说过,出海后不能用手机,除非你是卫星手机。”
熟人笑着说:“你俩有福气啊,以后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跷着二郎腿当老太爷老太奶吧。干吗还在这儿辛苦啊?”
“嗨,俺俩生就是干活的命。甭说还得给牛牛挣学费,就是他真的有出息了,俺们也不会当太爷太奶,吃饱坐饿等着死,那多没劲儿。”牛牛妈说。
“那倒是。再说你们也不能走,俺们离不开你们的济世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