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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谁?”

周围的人,哈利德、纳贾尔以及潜望镜军士,都诧异地看着“军神”喃喃自语,怀疑他是不是突然精神失常。

那个声音平和地说:“你已经猜到啦,我就是在你梦中多次出现过的那一位。无须多问了,赶快来见我,见面后一切都清楚了。眼下你得离开潜艇,设法与联合国秘书长联系,他会带你和其他六个人来见我的。对了,还要说一点,”最后这段内容是对艇上所有人传送的,“你和哈利德离开潜艇时放过潜艇上的十九条性命吧。纳贾尔艇长,你也别再计划着用火箭筒袭击他们了,布德里斯已经预料到你的打算。”说话人微微一笑,“纳贾尔,你是否正在猜测我是谁?不妨把我当做你们的天父吧。”

十九名艇员都很吃惊——天父真的现身了?哈利德紧扣着乌齐冲锋枪的扳机,恶狠狠地瞪着这些伊朗人,忍不住想把子弹倾泻出去。策划了十六年的恐怖袭击就这样失败,他实在不甘心!布德里斯同样不甘心,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那个奇特的声音唤醒了他梦中的记忆,他知道这个声音是不容违抗的。

他苦笑着说:“哈利德,这次的计划只能放弃了。纳贾尔艇长,听从天父的旨意吧,咱们都别打什么鬼主意了。你让潜艇立即上浮,我要去见他。”

纳贾尔没有犹豫,顺从地执行了这道命令。

第五章

1

先是一片暗黑的虚空,它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然后,很缓慢地,从暗黑中开始浮出一些细小的光点。这些光点都很微弱,大都一闪即逝。随着虚空中温度的缓慢增高,光点逐渐加强,直到可以稳定存在。接着,稳定的光点越来越多,邻近的光点开始相互接触,形成无数细小的枝丫。枝丫迅速扩展,互相搭接,而且搭接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出现一次大规模的雪崩——刷地一下,所有闪光的枝丫全部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透明且统一的树形结构。这时,阿托娜的意识开始从虚无中浮出来,并慢慢变得清晰。她的第一个完整意识是:

这是一千多年的太空旅程中又一次例行地从冬眠中苏醒。

但像往常一样,深藏的惧意也随之浮现。她早就知道,冬眠者再建意识的过程一定会伴随“记忆回放”——冬眠者整个人生阶段中深深镌刻的记忆,尤其是童年记忆,会在头脑中自动播放一遍。但冬眠者此时无力控制脑波的发送范围,所以这些记忆实际也在毫无保留地向外播放。阿托娜最担心的是:同船的土不伦殿下会得知她保有一些非法记忆!

肃杀的战场。尸横遍野。到处是血色的火光。恩戈星的太阳仿佛浸透了鲜血,颜色暗红,低垂在地平线上。胜利者的军队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拥来,把残余的败兵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双方都已经放下火器,抽出短刀佩剑。这是恩戈星的习俗,凡有勇气用冷兵器进行最终决斗的失败者,其家族内十五岁以下的女性将获得赦免——前提是她们宣誓效忠新主人,封闭自己的记忆,忘掉原来的姓氏,为新家族的男人生儿育女。

胜利者是葛纳吉的军队,那时他还不是全恩戈星的大帝,而是反抗外星人(哈珀人)的各国联军统帅。经过八十年的浴血战争,哈珀人终于被打败了,但战火马上在恩戈星联军内部燃起。阿托娜的父王是第一个起来反抗葛纳吉大帝的国王,也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此刻的战场像墓场一样安静。外围的军队按兵不动,耐心地等着圈内的失败者安排后事。后者已经分成三拨:一拨是准备参加决斗的男性,包括所有能拿得动刀剑的少年;一拨是准备自杀的成年女性,包括两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男性幼儿;最后一拨是即将改换姓氏的十五岁以下女性。五岁的阿托娜是第三拨中的。那时她已经知道害怕,她恐惧地默默看着,把眼前的一切印刻到孩童的记忆中……妈妈、阿姨和姐姐们悲凉地同男人们告别,抽出佩剑先杀死男性幼儿,然后自杀,勇气不足的就让丈夫或父亲代劳。父王拎着一把鲜血淋淋的佩剑,仔细检查了成年女性们的尸体,确认她们都已经死亡之后,走过来同阿托娜等女孩儿们拥抱告别,大呼道:“尽快忘了我们,用你们的新姓氏活下去吧!”

父亲长啸一声,率领最后十五个男人投入战斗。他们要力争多杀几个人,为那些改换姓氏的未成年女性赢得足够的尊敬,这同样是恩戈星的习俗。这一波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最后的十几个男性亲人横卧在血泊中,他们身边是两倍数量的敌方将士。父王坚持到了最后,他也有幸受到最高礼遇——葛纳吉大帝亲自与他对决。这两位老友都十分熟悉对方的剑法。父王在最后一搏中用了全力,但葛纳吉的剑术还是高出一筹。阿托娜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场景是:葛纳吉国王从父王体内抽出佩剑,斜举佩剑向死者行礼,剑尖淋漓地滴着鲜血。他下令厚葬死者,又主持了阿托娜等女性的改宗宣誓仪式,带她们回国。

按照宣誓内容,阿托娜应该彻底关闭有关记忆,忘掉姓氏,忘掉家族的仇恨,彻底融入新的家族。她也真心愿意这样做,但童年的记忆太牢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