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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达尔德惊奇地看着他,觉得他的决定实在不可理喻,“不,我的执政长阁下,在把这件事弄清之前,我想你不该自投罗网。”

姜元善大笑,“谢谢你的忠告。请放心,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他下令让飞机起飞。等飞机完成爬高、乘客的听力恢复正常后,他向秘书长解释了这个误会,他保证这个误会很快会消除的。

哈达尔德基本放心了,但仍然闷闷不乐。十年前,当执政团第一次会议顺利通过那七条大政方针时,哈达尔德非常喜悦:人类数千年不能实现的大同世界的梦想,竟然因外星入侵的压力而一朝实现!现在他才知道那仍然只是一个梦。纵然这次的事变只是出于误会,但人类毕竟又恢复了以往的邪恶天性——在黑暗的丛林中竖起颈毛,互相猜疑,互相提防,时刻准备先下嘴咬断对方的喉咙。他长叹一声:“姜,希望明天的执政团会议上,这个误会能顺利消除。”

“一定会的。”

“人类之间的信任实在太脆弱了,如果将来某天,出现了一个不能消除的误会……”

姜元善直视着他,“在战胜恩戈人这个大目标之下,没有解释不清的误会。”

这句话的内在含意让哈达尔德心中发冷,“那么——战后呢?要知道,为了准备这场终极决战,地球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兵营,一座武器库,这可不是培养善之花的适宜土壤。”

姜元善简单地说:“尽力避免外战之后的内战,这正是政治家的责任。不过现在顾不上,等战后再说吧。”

像第一次去见先祖一样,布德里斯这次仍是最后一个赶到,这是近几年来他第一次在其他执政者前露面。他的模样有了很大改变:瘦多了,但浑身筋腱像铁一样硬,举手投足间带着猫科动物的弹性,野性十足;黝黑的皮肤略显苍白,那是多年生活在密林溶洞所造成的。他同先到的六人依次握手,之后却并没有坐在原来的位置,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姜元善和赫斯多姆之间。赫斯多姆等五位执政者注意地看看他,然后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目光。

会场中与第一次会议一样,每人面前摆着两瓶纯净水和一些茶点,秘书长哈达尔德列席会议。姜元善在通知布德里斯来开会时简单吹了点风,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布德里斯走进会场时仍感觉到了异常。他再次感觉到横亘在七人之间那条无形的鸿沟,不过,这回被隔在鸿沟这一侧的不是他一个人了,执政长姜元善也在其中。坐在首席的姜元善此刻言笑平和,似乎没有感受到会场中的暗流涌动。

他笑着说:“正式开会前我先扯几句闲话吧。我刚回故乡——中国中原的姜营一趟,到我小时候常常玩耍的河边去看了看。自我六岁多随父母离开那儿,这是我第一次回乡省亲。诸位想听听我为什么回去吗?这虽是件私事,但和先祖有关,说不定和今天的会议也有某种关联呢。”

赫斯多姆触到了他话中隐含的讽刺,但神色不变,笑着说:“行啊,我们洗耳恭听。”

姜元善心平气和地讲了有关的一切,一点儿都没隐瞒,包括父母早年如何企图限制他的前程,以及先祖如何帮他打开那个黝黑坚硬的思维包。已经知情的五位执政者不动声色地听着。布德里斯对此事不知情,也不理解姜元善为何要在执政会上披露个人隐私,但他同样不动声色地听下去。列席会议的哈达尔德因为已经知道了大部分内情(姜的个人隐私除外),所以能轻易揣摩出与会人员的心理。他不禁回想起以往执政会会议的气氛——坦诚亲切,如家人般融洽。每个人的心灵是完全敞开、完全透明的,因为他们都被同一个目标感化了。哈达尔德不无讽刺地想:毕竟像现在这样,各位与会者喜怒不形于色,默默地玩心眼斗心机,才是人类演员的本色演出啊。

最后,姜元善笑道:“所以我回故乡并非衣锦荣归,而是一次自我惩罚,是把童年的邪恶摊到公众眼前。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今天咱们不妨心平气和地分析一下,看看那个六岁男孩在那件事中哪一点做错了,哪一点是对的。我来说说吧。第一,”他屈起一根手指,“这个六岁孩子那时清楚地认识到,冬冬已经无法救活了,即使喊来大人也太晚了,所以其后的决策要以这点无情的事实为前提,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悲伤上。这一点认识是正确的,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也很难得。第二,他认为把冬冬的死隐瞒下来就可以少挨一顿暴打。这个决定的出发点并非十恶不赦,毕竟对自我的保护是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但他大大地错了,因为他没考虑到事情总要露馅的,露馅后那顿暴打反而会加倍。一个六岁孩子的思考能力毕竟有限啊。第三,”他屈起第三根手指,“他认为冬冬反正救不活了,即使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也不会对别人造成进一步的伤害。但这点他也错了,他没有考虑到这种隐瞒是对冬冬家人附加的感情伤害,更是对自己家人的伤害。且不说,‘已经溺死’的东东也许还有复苏的微弱希望。”他苦笑道,“这三点中只有一点对而两点错,所以这家伙理当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这桩色彩阴暗的往事中也能挑拣出一颗珍珠,那就是,这个六岁孩子能够不受感情干扰,冷静地估量事实并迅速做出决断,这种素质非常可贵,只要把它用到正确的地方。好啦,我把这段隐私公开了,是想让大家监督我,免得我本性中的邪恶复活。说句不算笑话的笑话吧,即使复活也必须限制它的发射角度,让它只指向外星恶魔,来个以恶制恶。”他突兀地转了话题,“好了,我的个人隐私暂且放一边吧。现在开始正题。”

他稍作停顿,让其他六人能拉回思绪,“我要向大家通报一些重要情况。”

他讲述了在他值班的一年中,先祖教他驾驶飞球、对恩戈人(包括对先祖本人)隐藏思维、策划在敌方母船中的肉搏等。先祖还同意把另一个飞球拿出来做破坏性试验,以保证人类的突袭行动万无一失。最后,先祖因身体状况不佳而提前进入冬眠,准备到战前再被唤醒,因为他要把时日无多的寿命用到最需要的关头。

讲了这些情况后,他转向布德里斯:“因此,我们俩的那个担心——担心先祖通过其他执政者的脑波探测到那个秘密——就没必要了。布德里斯,请把你这几年做的事讲给大家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