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德里斯说:“只把几个教官留下就行了。”他向其他执政者解释,“都是我曾带到伊朗的老伙伴,他们一直是单身。”他转向姜猛子,“但七天后所有人必须返回这里,那时再决定这支军队的去向。”
猛子向各位执政者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这里。片刻之后,一万个人影像流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过这里,消失在上方的黑暗中。七位执政目送他们离开,感觉到他们的欣喜之情伸手可掬。
别动军战士们离开了,溶洞陷入完全的寂静。姜元善上次来的那七天中,洞中一直保持着静谧,但那时有一万名战士潜伏在旁,从那静谧中能感受到战士们的训练有素,能感受到这支军队铁一样的作风。现在的寂静则是真实的,是宇宙洪荒时状态的复现。不过,寂静之中也有八个人的欣喜之情在涌动。布德里斯为大家准备了茅台酒(既然这儿是茅台的故乡),大家拥抱亲吻,举杯庆贺,频频干杯。最后姜元善说:“好了,请大家把酒杯放到一边,开会吧。”
八名赤身裸体的政治家坐在乱石上,开始了这次重要会义——这种景象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姜元善说:“首先请大家起立,向先祖致敬。尽管我们是在五千米深的地下,先祖肯定接收不到我们的脑波,但我们还是要向先祖表达我们的感恩之情,也祝他老人家早日恢复内心的宁静。
“可能这是执政团最后一次会议了,”姜元善笑着说,“七人执政团本来就是特殊年代的产物,可以说是先祖硬塞给人类的。现在战争已经胜利结束,人类社会应该恢复正常秩序了。再说,咱们都已经年过花甲甚至年过古稀,该歇一口气了,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你们不对?
“当然,既然我们坐上了这个位置,那就要善始善终,把扫尾工作做好。昨晚我考虑了一下,在这场超乎预料的胜利之后,我们还有两项小小的未完之事,如果能把它们完成,这一届执政团就算功德圆满了。我先说一说,大家补充。
“第一件,你们都已经接受了那个观点:生物的所有物种——当然包括人类——本性是邪恶的,但各物种在进化之路上前行时,也会逐渐建立一个共生的圈子。圈内的主流是和谐和利他,圈外的主流是杀戮和竞争。这个态势一千万年之后也不会改变,只是看共生圈扩大到哪个范围而已。人类社会的共生圈还没有发展到涵括全人类,是一场星际战争硬把我们‘箍’到一块儿了,它只是特殊条件下的特殊产物。现在,外界的压力已经消失,怎样才能使这个‘箍’不至于破裂?人类已经有的这个共生圈,即使它来自于拔苗助长,从根子上带着先天不足,也仍是弥足珍贵的,我殷切祈望它能够维持下去。只要它能勉强维持,就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稳定并自我完善。如果不能……不要忘了,地球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军营、一个大军火库,据计算,人类文明的自杀系数已经大于18了。我真诚地希望,各国间的军备竞赛不再继续,已经弱化的国界不再复原,已经消失的种族屠杀、宗教圣战或任何人类内战不再复现。还有,我们几个之间曾经出现过的猜疑和提防也永远成为过去。
“第二件,土不伦曾说地球是恩戈星最好的备用星球,其实这句话反过来同样适用。领土扩张是所有生物的本性,现在,如果地球想向外扩张,有一个现成的最佳星球在等着我们。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我们不去,也许一两千年后,恩戈星第二远征军就会抵达地球。虽然我们去那儿并非想把恩戈人变成‘高智力肉用家畜’,即使单单是对先祖感恩也不会这样做。我们将向他们展示地球人的仁爱。虽然,初期的武力征服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随后会努力促进两个种族的文化融合,以文化之同来弥合血统之异。甚至也不排除以下的可能:科学家们发明一种办法,能让两个种族交配繁衍,从而建立两个星球及两个种族的真正共生。
“好,目前我只想起来这两件小事。请大家发表意见。”
会场沉默很久,他们现在才知道姜元善到这儿开执政会议的动机——今天的会议内容是不能让先祖听见的。
赫斯多姆苦笑着说:“你说的可真是‘小’事。想完成它们,至少需要一千年吧。”
“但这两件事确实应该去做。”加米斯说,“姜执政长说得对。由于特殊机遇,人类有幸得到先祖的恩赐,才有了今天这个不太牢固的共生圈。单就圈内而言,它也完全是人类精英们所梦想的大同社会。现在如果放任它自生自灭,放任它崩溃,那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
“对不起,我想说一点私人话题。”布德里斯说,“大家都知道,我在加入执政团时曾有一个承诺:在与外星人的战争结束之前,暂时放弃在人类内部的仇恨。换句话说,现在我该把仇恨重新拾起来了。但是坦率地说,这些年我已经被惯坏了,习惯于代表全人类了,不想做回过去那个我——我想,就在刚才,姜执政长已经给了我放弃仇恨的最好理由。”
新秘书长反应也很敏锐,插了一句:“那么,眼前的权力结构还要保持下去?”
“如果要维持大一统的人类共生圈,它当然得保持下去。”谢米尼兹说。
姜元善说:“但不会一点儿不变,毕竟已经不是战时政府了。比如,执政团应该有换届选举,有任期限制,等等。”他开玩笑地说,“也最好有女性加入,以便扔掉那个‘男人执政团’的恶名。但不管怎样,它首先应该是一个高效政府,而不是战前那个只会说空话的联合国沙龙。当然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因为首先得确定的是,那两件事该不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