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半堂既然已经不复存在,你也不必叫我什么狄大堂主了。”

他出口纠正戚寻的这个称呼的时候,忽然看到她又收回了远望的视线落到了近处,准确的说是停留在了路边一处积雪之下还显出几分绿意的小枝上。

她甚至驻足在了这一蓬依然鲜活的绿枝旁边,伸手拨弄了两下其上在寒风中瑟缩的叶片,露出了个在狄飞惊看来和她警告他识时务的时候全然有别,显得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他见过她那一手人前造神刷够了神水宫声望的样子,也见过她因为一顿最简单不过的、只是因为有亲友一并享受的火锅而眉目欢愉的样子,而此刻在这严肃的南北朝时局的话题中,她又因为一支在冬日里存活的绿意而笑。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话固然如今还未有过,他却隐约有了几分这种感慨。

她在看的或许并不只是一花一叶的盛放,而是脚下这片久经磨难的土地。

他定了定神,迟疑良久后才回了个“能”字。

北周的大象元年,尚未到后来被称为隋文帝的杨坚已经取而代之上位的时候。

狄飞惊在脑海中构建出彼时的时局便清楚,此时绝没到北方稳占上风之时,也的确有力挽狂澜,重新扶植出一支南方势力与北方相抗的机会。

谁让北方其实并不那么平静。

一旦北周宣帝驾崩,镇守邺城的尉迟迥便会发兵与杨坚对峙,即便他在短短六十日内便败退下来,那也只是因为与他临阵相对的韦孝宽实在是一个太过可怕的名将。

在此等对手面前,即便尉迟迥掌握了华北平原的数州之地,兵发数十万之众,也没能改变溃败之势。

可设若此时南方有北伐之将,未必不能趁此机会行事的,要知道彼时的尉迟迥为赢得此战,不惜联络荥州刺史、申州刺史、高宝宁势力之余,向南与南陈交好,同时割让江淮之地。

一旦让南陈重新拿到这块跳板,又让北方的两方战斗的胜负结果变更……

这便的确是一个崭新的开端了。

等到宋缺拖着被劫持过来的了空大师估算着时间走回来的时候,他发觉这两人之间好像跟先前也没多大区别。

这个容姿昳丽的青年依然显得异常沉默,顶多就是在手里多了一副地图,正是戚寻自南陈都城建康离开的时候,从陈顼这里弄来的。

年轻人难免有些好奇心,这会儿宋缺就对嘉祥禅师这个助力于狄飞惊脱困却反而是成全了他的乌龙事件很感兴趣,不过在对上戚寻转回头来看向他的目光的时候,宋缺就意识到,倘若他想继续维持这个合作者的关系,便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有任何深入的追问。

戚寻也已经岔开了话题:“说来我还该多谢宋少主如此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