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哈占太医叹了口气:“难得四爷有这份心。”他转眼看了看妙玉和瓜尔佳氏,“我看鲍相敖所著的《验方新编》,上头有一个古方四神煎,用生黄芪半斤、石斛四两、怀牛膝三两、远志三两、银花一两五味药,水五碗煎剩一碗,若七日后病症仍未消退,再行其他的法子。”
胤禛得了方子,带着燕小进便出门抓药去了,而阿哈占太医顿了一下,才欲言又止地对妙玉说:“芳景跟我提过几回,兆佳福晋为人极和善,从不曾为难过她,我知道十三爷对芳景并没什么宠爱,能得到福晋善待,也算是芳景的运气,我这做阿玛的有话,自然也不便瞒着福晋……鹤膝风多发于年长之人,而十三爷正值青春年少,患此病症,并不是件好事,若是病情加重,或许有性命之虞……我今儿斗胆一句,只劝福晋,多多为自己打算。”
妙玉自己就是当过医生的人,怎会听不出阿哈占太医言语中的隐意,这是胤祥可能再无痊愈可能的意思,但是类似的话术她同别人说过,真落到自己身上,其中的心酸果然不好受。
瓜尔佳氏扶着她的父亲,眼眶慢慢就红了,“阿玛,我留在这里照顾十三爷,可好?“
阿哈占太医迟疑了一下,“芳景,这里有福晋照顾十三爷……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瓜尔佳氏面色猛然变得灰败起来,阿哈占太医的语气虽然温和,态度却很强硬,一把拉住了瓜尔佳氏的胳膊。
妙玉知道太医的想法,若是十三爷不成了,侧福晋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再托人送她回漠北老家,回大草原上,他们旗人又不讲究这些封建纲常,往后倘如能觅得一位真心相爱的郎君,还能快快活活过一辈子,总比留在京城里,给胤祥守一辈子强多了。
想起早就对她不闻不顾,只顾着辞了官与继室快活的常大人,妙玉忽然对瓜尔佳氏充满了羡慕,羡慕她有这么一位父亲,桩桩件件都替她着想。
妙玉自然也不能拦着人家的前程,于是挤出了一点笑容出来,“好芳景,十三爷这里有我呢,你先和阿哈占太医回家去吧,若是十三爷好了,你再过来看他。“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瓜尔佳氏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自己的父亲出了养蜂夹道,天光慢慢地暗下来了,满院枯黄的残阳,绿杯叹着气,去寻个灶台做饭。
风很刺骨地从高墙的另一边吹过来,携满了人间烟火气和市井的浑浊气味,对于妙玉来说,既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她回过头往胤祥所在房舍里看,门掩得很紧,妙玉忽然觉得有些孤独。
这一刻,养蜂夹道的小胡同里只有她和十三爷、绿杯、燕小进四个人了,而十三爷身患沉疴,绿杯燕小进都听她差遣,往后的圈禁生活该怎么过,这付重担已是全然压到了她肩头。
晚饭不过一碟菠菜,一碟豆腐,并一张玉米诗诗,就两块风腌芦花鸡果腹,晚一点的时候,燕小进带着熬好的四神煎回来了,妙玉洗过手,喂胤祥服下,那药浓黑的一碗,闻起来便苦得厉害。
胤祥生了病,歪在床上不得动弹,难得有些小孩子脾气,抿了两口,便表示拒绝,好在妙玉早有准备,掏出一碟子蜜煎枇杷,又备好了梅花雪水泡的桐城小兰花,才哄得他乖乖喝下。
“妙玉,你实话告诉我,”他含着果脯,语调里竟有一点幽怨,“太医怎么说?“
“鹤膝风,”妙玉将瓷勺儿扔回碗里,很直白地回答,她从不觉得自己能瞒过胤祥,“不好治,但也不是完全没戏。”
胤样默不作声了一会,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又问:“瓜尔佳氏回家去了?那你怎么……怎么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