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哼一声,在悠扬的校歌声中抬起眼睛。视线相接的瞬间,对方如同一只被人揪住后颈的猫,慌里慌张地别过了脑袋。

敢做不敢当的典型。

他无语地在心里定义,将这一插曲放进无关紧要的杂事中掀过一篇。再然后,她就伴随着春日室外的淡淡花香出现在了他的办公桌前。

「蓝田有纪」——这名字与她的外表契合到无需多加记忆。他停住笔尖,抬眼看向那张不卑不亢的脸。

看来对她来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迹部景吾通常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专注用于精进和打磨自身,如果不是在大洋彼岸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不会轻易发现她的特别之处。

蓝田有纪身上有着浮于表面的乐观,聪慧,安于现状与不拘小节,而属于敏感,颓然,一根筋的那部分被她藏在深处,能够察觉到的只有周身挥之不去的游离感。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冰帝过得如此拧巴的家伙,属于这个年纪的校园生活映在她的眼睛里,一如她空荡荡的眸色一般寡淡无味。

不知从何而来的厌倦让她过人的精力成了虚度时间的筹码,也成了矛盾性的源头——而她自身似乎对这一点毫无察觉。

他不否认在夕阳下看到少女因为自己的话而呈现出切实的震惊时所体会到的那一丝愉悦。将经理这一充满争议的职位赋予他人,除了他深思熟虑过的真正需求,更多是因为蓝田有纪就像他人中断许久的一场实验,吸引着他将新鲜的元素添加其中,观察激起的化学反应究竟能够进行到哪一步。

显然结果比他想象的更加出人意料。少女在短暂到不可思议的时间里脱胎换骨,潜藏的野心得以实现,甚至越过网球这一媒介,以她自己的方式回馈着他的提点。

他原本倾向于将自己放在观察与引导者的位置,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每每看向他时,与日俱增的信赖与依恋就像透明的锁链,无可抗拒地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

她开始笑着直呼他的姓名,发来许多与公事无关的邮件,而甚至到习惯了手腕上水蓝色石头的冰凉触感,他都不认为这有什么所谓。

她对他的好感直接而纯粹,跟那些热切的崇拜与仰慕不同,让他能够采用一种更加舒服的姿态给予回应。

他像是在温吞地驯养一朵蓝色的玫瑰,直到带刺的野性在他面前通通转变为无防备的柔软与芬芳。

蓝田有纪常常在旁人面前强调自己的普通,然而事实上从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便从未这样认为。

再后来他对她形象的勾勒日渐清晰,不光光是停留在「头发的颜色很特别」这一点上——她的肤色很白,所以眸色虽浅,在那样一张脸上也不显突兀。她的肩膀纤瘦,走起路来带着某种轻盈的节奏感,站定在他面前时腰背始终挺得很直,仿佛有根透明的轴线贯穿其中。抿唇,低头都是她紧张的表现,而笑起来时露出的那一点尖尖的牙齿,又常常会被她用舌尖隐去。看来是有些在意的,他想。但他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他更希望她知道在那样明媚率真的笑容面前,一切所谓的缺陷都只会为其增色而已。

迹部景吾属于头脑格外清醒的那类人,这在涉及到对人关系的变化时同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