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轻而又轻地拭去那颗悬而不落的泪珠。这也许是程澈有记忆以来触碰过的,最玄妙的东西,它如此灼烫又如此冰凉,如此喧嚣又如此沉默。他看到自己的手出现在镜头里,苍白的手指在罗林的下颌上一触即离,那姿态与动作,缠绵悱恻,眷恋不舍,就像是无声地说着“我爱你”。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顺着弯曲的山路,向着安洁莉卡所在的地方,疾驰而去。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安洁莉卡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她歪斜地躺在小床上,脖子上还带着程澈送给她的装满花种的小瓶。她的呼吸十分急促,好像在奋力地和死神抢夺着空气里最后的氧气。尼姆红着眼睛,紧紧握着她的手。
见程澈和罗林走进小屋,尼姆转过头,冲着二人疲惫地笑了笑,继而眼泪便倾泻而下。罗林快步走到她身边,紧紧搂住了尼姆颤抖的肩。
“这样的情况多久了?”罗林问。
“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我真的感觉她撑不了多久了,血压已经很低了……”尼姆的声音里掺杂着浓重的鼻音。
此时的罗林已经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她点了点头,询问道:“我能抱抱她吗?”
尼姆松开安洁莉卡的手,把位置让给了罗林。从踏进小屋,程澈便闻到了一股浓重而压抑的混合着骚味的恶臭,等到尼姆退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了这股味道的源头。安洁莉卡已经大小便失禁了,此时的小床上,黄褐色的液体狼狈地流淌着,顺着干草黏稠地向地上蔓延。
罗林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她张开双臂,将已经瘦得似乎随时都能断裂开的安洁莉卡,轻轻地揽在怀里,在她的耳边低语着什么。
半晌,她直起身,冲着始终拿着摄像机拍摄的程澈微微点了点头,程澈将摄像机交给了尼姆,快步向安洁莉卡走去。他学着罗林的样子,俯下身,抱住了安洁莉卡,感受着她明显过低的体温和嶙峋的骨骼,他知道他也要跟安洁莉卡说点什么。
“安洁莉卡小姐,下次再见。”
只要思念永不止息,他们终究会再度相逢。
说完这句话,程澈将位置再次让给了尼姆,尼姆重又握住了安洁莉卡无力垂落在床边的苍老的手。
罗林倚靠着小屋粗糙的墙壁,缓缓坐了下来,程澈也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死神的羽翼最终垂落在安洁莉卡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