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挂了电话。桑柠听到电话嘟嘟地响声,便也合上了扔进手提包里。
瑷蓁。帷源。亦轩。她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气,他们的脸在眼前交替出现。
亦轩那边,天阴沉得可怕,雨正哗啦哗啦地下着,密不透风一样,好像全天下都是雨。亦轩来的时候虽然找了把伞,但全身还是很快就湿透了,衬衣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现出了肌肉的纹线。其他人先前已经又担忧又寒冷地等了一两个小时,谁也没有心情跟他再出去。有人借了他一件厚实的雨衣,他便一个人去了墓园。
他慢慢地走进墓地。整个天空下都是惨淡的漆黑,只有这墓园里反而有一线模糊的灯光。那灯光黄惨惨的,照耀着无数个林立的墓碑,晶莹的雨珠在空中飘飞。亦轩虽然不相信鬼神,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晚上来到墓地,他却有些担忧惊扰了无数魂灵的安眠。他的手在雨衣里握在一起,有点瑟瑟发抖。太冷了。风一阵比一阵寒凉,雨更是冷冰冰的,他的背脊上寒意一股股直往外冒。
多少人曾经在这土地上哭笑奔跑,然后又在此静静地长眠。他感叹道。虽然离县城不远,这里却没有车声人响,只有风雨交叠的呼啸和属于死亡和悼念的寂寥。他踩着那一滩滩从高的台阶流下来的积水,往上面走去,目光在墓地里搜寻。
走了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身材瘦瘦高高的,头上包着一根黑色的丝巾,影子被远处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灯光下雨珠在她的身旁疯狂地跳舞,她看起来像一只瘦弱而单薄的黑蝴蝶。
郁帷源和自己同年却英年早逝。
亦轩有一种痛彻心扉之感。
他还知道,这是一个空墓。帷源的骨灰盒,早在那次已经沉入大海了。那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子,他就像一把火那样熊熊燃烧着青春和智慧的光芒,热烈而短促。亦轩在心底对他却是又尊敬又羡慕的。他的有生之年都按自己想要的方式在生活,潇洒而自由。这,正是他孜孜以求却始终不得的。
他本来是打算找到她后马上带她回去的。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她身后静默地站着。整个墓园都充满了悼亡的气息,墓碑之间堆着几束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的白菊花瓣。
他们曾经那样深刻地爱着对方。生离死别所言说的只是肉身,阴阳永隔隔绝不了磅礴的爱情。
他这样想着。突然,那女孩转过身来向他走来。路灯照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头,但令他吃惊的是,这竟然不是瑷蓁。
第22章
那女子捋了一把头发,从他身边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
正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很庆幸在这样的大雨下它仍能够坚守岗位。是同伴打来的:“林经理,你在哪里?道路已经疏通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亦轩赶回队伍,只见瑷蓁正坐在大巴中央的位置,低头用笔在做计算。瑷蓁抬头见到他,讶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亦轩答道:“我听说这边暴雨冲垮了道路,怕你们赶不回去明天的大会。所以就过来看看。”
瑷蓁笑道:“你不怕你来了一起困在这边了?”
亦轩说:“开始有点担心。不过想着试试看车能不能开进来。能开进来就差不多也能出去。”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同事,就她一个人的头发是湿漉漉的,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瑷蓁说:“我们之前给工程师的图里有一个标记颜色标错了,我上次看到了放在一边的,不料却被小程混在其它图里拿来了。我打他们电话打不通,怕后面事情一多把这事忘了,就亲自去了一趟。”
她的语调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这也确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亦轩还是开了口。 “我以为你……”
“你以为什么?”瑷蓁一边继续低头计算一边问他。见他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头来说:“你以为,我去拜祭帷源了?”她这一抬头才注意到他身上湿淋淋的。
“是的。”他说,“我还去墓园找你了。”
瑷蓁一笑:“谢谢你。我本来也准备去看看他。但突然下了雨,就取消了。”
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汽车就要开动。亦轩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起身下车。他下车后,车上便有人低头窃窃私语。不过男未婚女未嫁,大家也就八卦两句便作罢。瑷蓁却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亦轩一下车,她便低头继续做事。任窗外大雨倾盆,她都视而不见。
亦轩开着车走在前面。途中给桑柠打了个电话。电话一响那边就接了,显然是一直候着。他说:“瑷蓁没事。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