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景身为甜品房的典膳,每日只需早中晚各做两道点心便可。甜品房做的点心大部分为聿琛所用,但也有一些是赏赐给臣子的。
自进了甜品房后, 倒比在东宫里自由多了, 每餐的甜品做完之后, 遇午休和晚间便可到宫中闲散。她如今不再踏足东宫了,房间也从东宫值房搬到了膳房的值房里。
她闲散的时候倒是很喜欢去御花园, 因宫中有规定, 宫女无事不得擅入宫殿, 所以紫禁城那么大, 倒只有御花园是可以容许她这种小小女官去逛逛的。
御花园里遍栽奇花异草,松柏藤萝, 风光十分秀丽, 如今正当春季, 园内姹紫嫣红开遍,花香馥郁,蝶舞翩跹。
她每天天微微亮的时候就到御花园采摘鲜花上的清露送至茶房给聿琛泡碧螺春茶,虽然她和聿琛不可能了,但她还是喜欢这样默默地为他做事情而又不会再介入他的感情。
午休的时间她会到御花园东南的绛雪轩,平常这个时候御花园里洒扫的太监宫女都休息了,因此四下里没什么人。
绛雪轩前的琉璃花坛里植着数株名贵的白色海棠花,一簇簇娇嫩的花朵密缀枝头,花姿瑰丽明媚,望之皑皑似雪,晶莹如玉。
她靠坐在假山石下,双手托着腮在发呆,呆了半晌,眼泪不觉之间如珠子般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风动时,那海棠花瓣如雪花般片片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极了因愁绪而白了头的春闺怨女。
她有时候也会想到自己的终身之事,若没有喜欢上他并一发不可收拾,也许现在这个时候爹爹已经为她择好一门亲事,并到议婚的阶段了,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郎君,但她相信爹爹会尊重她的心愿,她不要什么高门大户,侯爵勋贵,只要寻常的书香世家便好,她的夫君可以不必非要走经济仕途之道,但一定要是一个模样俊朗,人品潇洒,能容她调皮任性,自由散漫的男子,娶了她之后便专一于她一人,再不复纳他人,她也会一心一意待他好的,日久之后也能渐生情愫。如此日子虽平淡了些,倒也是和美的。
可是没有如果了,她已经进了深宫,作为一个小小的典膳女官,按宫中规定,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方许放出宫,她今年才十七岁,算算还需再等八年。二十五岁出来已经很大龄了,也没什么好人家可挑了,她又绝不与人做妾的,估计只能一辈子当老姑子啦。
烟景轻轻叹息一声,她真是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大坑,又自己跳了进去,然后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日间还好,有事可做,便无暇想及其他,可夜晚漫长的时光才是最难捱的,她感觉自己被浓烈的思念一点点的啃噬,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会很想很想他,她从酒房偷偷拿了好几瓶木樨荷花酒到房里自斟自酌,如今才发觉,酒真的是个好东西,想他想的要命的时候,几杯酒灌下去,脑袋晕晕乎乎的,人轻飘飘的,就什么也想不起来啦,她喜欢这种喝醉了的感觉,然后一头扑倒在床上昏昏入睡,只不过醒来后,头总会发疼。
即使一时忘不了,可把时间拉长,慢慢的总能一点点忘掉他的,她不会再主动去见他了,即使见到了,也会远远地避开。
这几日那崔公公悄悄来过几次,每次她都装作在这过得很开心的样子,崔公公见了难免摇头叹息了几声,但也不好说什么。
她是一头倔驴,轻易拉不回来的。
这一日中午,她刚从绛雪轩出来走了几步,迎头便看见前头有一行人抬着一座华丽的舆辇沿着园内甬道前呼后拥地过来了,舆辇上坐着的一人衣着雍容华贵,身后扬着金黄色的凤旗,便知是皇贵妃了。
烟景忙俯身跪在地上,不敢张望,只静静等待皇贵妃的舆辇从自己身边走过才敢起身。
皇贵妃的舆辇经过她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两道冷厉的目光扫在烟景清秀的背上,呵斥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这个时候不好好做事,竟敢跑到御花园躲懒?”
烟景心中猛地一惊,听皇贵妃这口气十分不善,分明是要找她的茬,素闻皇贵妃性情专横跋扈,下人们动辄得咎,心下想着不能犯在她手里。
她灵机一动,装出恭顺的样子答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奴婢是东宫甜品房的典膳,因下午要给太子殿下做一道海棠酥的点心,想着御花园绛雪轩的海棠花是最好的,故来这儿摘一些回去摆盘以增食趣,非敢擅离职守,请皇贵妃娘娘明察。”说着将手中柳叶编的篮子举到头上,里头果真装着好些娇嫩的海棠花。
皇贵妃一听是东宫的人,又搬出了太子,而且还回答的这般滴水不漏,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无名的火,当下冷笑一声道:“做个酥还要专门摘花来配,你也是个有心思的,倒是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你的模样儿,看看怎生处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