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捂儿子的嘴,“不要胡说!我的主啊,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年幼无知,请宽恕他的罪过吧……”
男孩用力扒掉了母亲的手,固执地说:“主没有保佑我们。我们一直都是虔诚的人,每年都给教堂供奉,可是妹妹和弟弟们都死了,主根本不管我们!”
女人的手无力地落下来。她生了四个孩子,男孩是最大的一个,顺利地活到了现在。但是他后面的三个弟弟妹妹就没有他的好运气,有一个在两岁的时候得了病,喝了圣水却仍然死掉了;还有一个生下来就死了;只剩一个女孩,在瘟疫爆发之前长到了三岁。
男孩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从海风郡逃出来的时候,女人要搀扶丈夫,男孩就背着妹妹。但是妹妹也开始喊肚子疼,开始腹泻和呕吐。她太小了,病发得又急又快,在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的时候,妹妹就已经喝不下汤了。
这一路上,男孩一直在祈祷,他的母亲也在祈祷,可是妹妹还是死了,而且因为是得了疫病死的,她甚至不能下葬,而是跟其他死者一起,都被烧掉了。
“我们一直在祈祷,别人也在祈祷——”男孩在这几天里仿佛长大了很多,“但是为什么,还是一直都有人死去?我们这么多人在祈祷,主就听不到吗?”
其实人死得最多的,还是在逃出海风郡到白浪湾的这条路上。那时候逃出来的,都是家里已经有病人,甚至还有人死去的。所以这些人病的时间都比较长,身体虚弱还要走路,人就衰弱得更快,许多人都根本没能走到白浪湾来。
每个人都在祈祷,可是毫无用处。男孩亲眼看到妹妹从没有病到有病,再到病重死去。他几乎每一刻都在祈祷,但是妹妹还是死了。
所以主没有眷顾他们,不管他们怎么虔诚。
这一区域的人都是重症,旁边忽然有人小声说:“我去教堂求过圣水给我妈妈喝,但是根本没有用。”
有一个人说话,就有第二个:“我家根本没钱买圣水,我求了守门人很久,他也不肯放我进去……”
“我每次都在教堂外面跟着做礼拜,一次都没有错过。可是我家人都死了,现在只剩下我弟弟了,这个药水如果再治不好他,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小声的议论中,忽然冒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教会本来想烧死我们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重症了,但因为还在壮年,靠着那些汤汤水水还是坚持了下来,等到了新的“炼金药水”。
他瘦得脱了形,以至于脸上都没有什么皮肉可以做表情了,只有眼睛亮得可怕:“就是那个所谓的医治点。我差点就进去了,是我家邻居的儿子在教堂里做牧师,他拦住了我,叫我快逃,他说长云领能治好我的病……”
这里的人也是听了这个消息逃出来的,但他们现在才知道消息的确切来源:“真,真的吗?”
“真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我以我死去的父母的灵魂起誓。”他的父母年纪太大,在来路上被他传染得病,没熬过去。
“我,我的妹妹,她和她的丈夫好像是进去了……”另一个女人惊悸地抽着气,“可是他们交了钱,教堂说会给他们治病……”她嫁的人不如妹妹嫁的那家富裕,所以没有钱交,所以才跑出来的。她以为妹妹比她幸运,总会被治好……
女人的眼泪涌了出来:“我妹妹,我妹妹……”
“也许还没有烧……”又有人迟疑着插嘴,“我跑出来的时候,听说是教会的人先跑了,说不定他们还没来得及烧……”
还没等女人高兴,这人又补了一句:“不过魔兽上岸了……”
女人简直像是被海浪抛起的小舟一样,一会儿在波峰,下一瞬又被打到了谷底。她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要爬起来:“我,我要去求那位伯爵大人,求她派人去救救我妹妹……”
“能行吗?”有人没什么信心,“魔兽都上岸了……”现在的海风郡,还有人敢去吗?教会和骑士团都跑了呢。
“我,我……”女人也不知道,但她还是想去求一求。那位女伯爵刚刚还给病人打过针,她走到这些又穷又脏的病人中间来,态度是那么和气。这些天他们吃了多少东西啊?没病的人都有汤喝,有病的人更是给许多盐糖水——那是盐和糖啊!她都不敢想那得值多少钱!
这些东西是他们这种穷人能吃的吗?很多人一辈子连苦盐都要省着吃,更不必说糖了。就冲这几天吃的这些东西,她愿意去给女伯爵当奴隶,一辈子给她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