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大体上呈弯月形, 中间环抱的就是宽阔的圆形海港了。原本这里是十分忙碌的地方,几乎每天都有归来的海船驶入海港, 同时又有出航的船离开。
而码头上应该有蚁群一样来往的苦力, 把海船上的收获搬下来, 再把出海所需要的物资搬上海船。他们以此为生, 并同时维持着海港的运转。
相比海港,提取盐的工坊就安静许多,因为那里算是海风郡的禁地了——毕竟提取精盐需要神术,而海风郡当然不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种方法,否则他们的盐卖给谁去呢?
所以精盐工坊单独有一处海面,一些管道伸入海水中,源源不断地将海水抽入工坊。经过庞大的神术阵处理之后,一边变成精盐进入仓库,一边则将剩下的“魔盐”与废水排回海中。
在这处工坊里工作的工人也是不能回家的。说起来他们甚至不是工人,而是学徒,或者说,以学徒名义来雇佣的工人。
这些学徒年纪都在十二岁左右,一旦进入工坊,他们就要签下为期十年的契约。在这十年之中,他们前五年是没有薪水的,因为学徒需要“学习”,没让他们交学费已经是好的了。至于后面五年倒是有薪水,但金额也就是那么回事。
但即使如此,这个工作也有的是人抢着想来做,毕竟这是神术工坊啊,万一孩子能够在这里学到一点神术,或者成为觉醒者,那么整个家庭都可以脱胎换骨,飞升一个阶级了。
陆希十分怀疑,这根本就是神术工坊钓免费工人的鱼饵罢了,毕竟他们根本就不教学徒们神术,能从复杂的神术阵里自己学到东西的,那都得叫一声天才了。
当然,现在精盐工坊已经停止工作了。
因为要防止窥探,工坊是封闭式的,所以当外面瘟疫流行的时候,工坊内部并没有被感染,因为他们日常的饮用水,是神术阵提取精盐时顺便弄出来的一些蒸馏水,倒是能保证洁净的。
但也正因为封闭,所以当魔兽上岸的时候,工坊里的工人同样全然不知,直到工坊被无数的魔兽包围,并感受到内部的神术波动,开始进攻。
陆希他们来得确实太晚了一些,工坊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当然也没有什么活着的人了。
这座原本是十分美丽的,像精盐一样雪白的建筑,已经变成了一地染着污血的碎块,比起同样被毁的贫民区来,也并没有多一分体面。
“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陆希望着这座城市,轻声说。
城市毁掉大半,人口减少了至少三分之一,这种重大事故,原本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霍乱传染性很强,但要截断传染渠道也非常容易。”陆希指了指贫民区的位置,“如果教会肯净化水源,那么即使没有药,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被传染,而被传染的大部分人——尤其是成年人,也许都能自愈。”
这一点冯特伯爵已经看到了,尤其是那些能逃到白浪湾的病人,仅仅是用肥皂洗手和喝煮开的汤就切断了疫病的传染,而需要用药的病人也不多,是他们到了海风郡之后,重病号才多起来的。
“还有骑士团。”陆希又指向码头的位置,“虽然他们无法歼灭变异魔鲸,但那东西短时间内也冲不进港口,顶多只能驱赶一些魔兽。有一位天骑士,还有上百名骑士——哪怕是初级的,再加上海船上的觉醒者,他们也能守住港口的。”
“只要他们没有临阵脱逃——不,哪怕只有一方守住了,甚至只要他们逃得晚一点,这座城现在都不会这个样子。”陆希本来只是想平铺直叙一个开头的,但是说着说着,她就不由自主地愤怒了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冯特伯爵沉声说:“教会一贯如此,他们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号称能够治愈疾病,其实对于瘟疫,他们从来也没能做过什么。”
“不是的。”陆希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治好了沙尔特商会的那些船长吗?他们不是治不好瘟疫,他们只是觉得这些平民不值得他们费力气。在这一点上,他们跟骑士团——或者说跟国王陛下,倒是完全一致的。”
约翰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他敏锐地感觉到,陆希所说的“国王陛下”,指的并不仅仅是国王一个,而是所有的——或者至少说,大部分的领主贵族。
就是这一点始终让约翰有点不安。他没忘记冯特伯爵也是领主贵族,所以理论上来说,伯爵小姐所指责的这一个群体里,或许也包括着冯特伯爵。
“父亲——”陆希转头看着冯特伯爵,“当初您决定驱逐教会的时候,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领地呢?”
这个问题问住了冯特伯爵:“我,其实我当初并没有驱逐教会……”他是对教会不满,但他当时确实还没有直接驱逐教会的勇气,毕竟那意味着拒绝了治疗与丰收,他或者不受影响,但他的领民们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