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内。
叶盏松了口气,又偷看了祁渊一眼,他依旧带着那股纯良无辜的神情,任谁都不会忍心责备。
当然,这一切都是伪装。
一结束视频通话,他的嘴角立刻下撇,抿成一条直线,冷冽的眼神落在叶盏身上,仿佛两把银亮的剔骨刀。
“做得不错,”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检测仪,在手里颠了颠,“下次努力,说不定能够电到我。”
“反应很快。”叶盏称赞了一句。
其实这本是一个无心之举,他之前也没想到祁渊的觉醒度会有那么高,高到触发I级警报和脉冲流的地步。然而错误已经酿下,他也懒得辩解,唯恐祁渊不讨厌他。
“你是不是还在怀念那只手环?”祁渊问。
哦,生气了。
“来啊,”叶盏立刻伸出双手拱到他眼皮底下,“把我铐起来,你是boss你说的算。”
祁渊瞥了眼那双瘦削有力的小臂,立刻想起叶盏生生掰断自己手骨的丰功伟绩,对外心狠手辣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能对自己也狠到这个地步。
但他会因为怕叶盏自残而让步吗?祁渊缓缓扬起一个微笑:“我觉得,说不定项圈更适合你。”
你有本事,就把头骨也打断。
叶盏的神色完全没有变化,甚至还扬了扬眉梢,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屑。然而祁渊敏锐的目光舔舐过他线条优美的脖颈,依旧察觉到他的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
“喂,你们两个!”夏明焰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拍着玻璃叫道,“是在吵架吗?”
祁渊和叶盏同时转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
“还说没有!”夏明焰原地转了一圈,跺了跺脚,“祁渊,你走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觉醒度涨到了六十多?你这样很危险知道吗,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变成堕种!”
“我知道,”祁渊说,“不用担心。”
“你知道什么啦你?不用担心什么?”夏明焰咣咣地敲着玻璃,“你等着啊,等我隔离结束了,我要好好问问你这件事!你绝对不可以再催动龙血了知道吗,要命,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死了又有什么要紧?”隔着一道玻璃,祁渊用手指戳了戳夏明焰皱起的眉头,“医生说我活不过20岁,我已经额外多活了两年。”
这下不仅夏明焰生气了,叶盏也不禁恼火起来,“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在担心我啊?”祁渊问。
“担心你个猪头!”叶盏真想对着他波澜不惊的脸打一拳,把那张平静的假面揍得四分五裂。
“从出生起,医生就说我活不过7岁。4岁起我开始接受龙血注射,医生说我可能随时死在每月一次的注射治疗中。”祁渊说,“即使接受注射治疗,因为龙血透支了生命力,我也活不过20岁。每一次心跳急促都担心自己会猝死,从一睁眼就开始倒数剩下的时日,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叶盏的拳头缓缓捏紧,又慢慢放松。即使处在敌对的处境,听到祁渊平淡地说起往事,他还是忍不住感到心酸。
接受痛苦的治疗,活不过20岁,这就是他得到父亲全部宠爱的理由,也是叶盏当年想要带他离开的一大原因。
他想带涉世不深的祁渊看看这个世界,看那高耸的山崖如盘古的脊梁,看那大江大河亘古奔流,带他穿越无垠的荒野,历数漫天星辰,带他见识黄沙大漠,远望落日孤烟。
他本来是那样想的。
他对他有亲近和喜爱,也有一种责任感,想让他好好度过这一生。但这是一张有截止日期的优惠券,只到20岁为止,他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面对长大了的、不再懵懂单纯的祁渊。他带着怜爱、甚至是怜悯照顾祁渊长大,但从未许诺自己的人生全部给他。
祁渊没有如人们希望的那样乖乖去死,这才是如今所有矛盾爆发的根源。
其他人和他一样,都在窥望这个从地狱归来的怪物——他击退了从出生起就开始追捕他的死神,赢得了一场无人期待的胜利——他们满怀希冀地寻找他身上过去的影子,又心惊胆战地恐惧他毁灭性的力量。
无人说话,祁渊便接着说了下去:“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感觉很好。”说到这里,他微微笑起来,扣了下玻璃,“明焰,等你出来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天吧。”
夏明焰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刚才祁渊触发警报时他都没有那么惊恐,现在却浑身发冷,无论他如何拼命回忆,也无法把眼前冷淡疏离的青年和记忆中的那个孩子重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