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屠宰场,屠夫把带毛的猪皮、内脏下水、边角料的坏肉一股脑儿丢进绞肉机里,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吸引来了无数绿头苍蝇嗡嗡飞舞。绞肉机把肉块绞成肉泥,肉泥再被灌进肠子,鼓囊囊地将一条条肠衣涨满……他感觉自己就是被灌进肠衣的肉泥,肮脏龌龊的制作过程后,他们不知会被端上谁的餐桌,成为一道丰盛的美餐。
不知过了多久,叶盏已经快麻木了,忽然感到呼吸一畅,原来已经接近出口,更多的新鲜空气吹了进来。通道在出口处变得更加宽阔,周围的压力顿减。小诺一双老鼠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忽然叫道:“姐姐!我看到姐姐了!”
“哪里?”叶盏努力踮起脚尖。
“在那里!姐姐!姐姐!”小诺大声叫道。
在无数的尖叫、哭喊、谩骂声中,叶盏隐隐听到女孩的声音传来:“小诺,是你吗?!我在这里!”
“呼……”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本来以为小雅早就凶多吉少了。
这里地方宽阔,连接着两个洞穴,小雅就紧贴在岩壁上,因而没有被人群冲走。他们隔着十几个人的距离,平时走几步就到的路,此刻往那里挪动半分都是妄想。
“抓紧我。”叶盏拍拍小诺的屁股,小诺立刻抱住他的脑袋,像一个圆滚滚的头盔。叶盏摁住前面人的肩膀,努力将自己从人海中“拔”了出来,然后跃到了人群之上,轻盈地跃了几步,找到了小雅,再把自己“插”了进去。
小雅本来个子矮,什么也看不清楚,正急得团团转,忽然看到叶盏从天而降,带着小诺出现在她身前,眼泪都飞出来了。
小诺也哭了,姐弟俩抱在一块,呜呜哇哇地哭成一团。
叶盏心情复杂地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后悔。想想看,一天之内,他居然第二次主动放弃了逃跑的机会,他简直快要认不出自己了!尤其是想到自己先前在心里编排祁渊的话,更不是滋味,看来傻子病毒也会传染,自己以后要离祁渊远一点。
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早在他决定来找小雅的那一刻,就已经自断后路,不说要穿过这庞大的人潮,就是地底下的毒气已经浓郁到无法呼吸,他们有三个人,可是只有两个防毒面具。回不去了,只能朝前走,洞口闪烁着白金色的亮光,那是太阳的国度。
“姐姐,你看啊,那里在发光,”小诺指着前方,“我们很快就要看到太阳了!”
“太阳有什么好,”小雅说,“我们又不能在太阳底下生活。”
小诺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你根本不明白,”小雅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我的家被毁了!我们最后的容身之处也没有了!他们会把我们杀光的,你还想活在太阳底下?!”
叶盏从未在这个年龄的女孩口中听到过如此的愤怒和仇恨,像是鲜红的烂肉堆中一根尖锐的断骨,要刺破肠衣,刺穿食客的喉咙,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把这个世界刺一个窟窿。
这女孩的确和他小时候很像,像到有点叫人害怕了,他知道自己那时候有多极端。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小诺有缩了缩脑袋,拉她的袖子,“我们快出去吧。”
“先别走。小雅说得对,外面并不安全,”叶盏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对准了两只老鼠,“想要活在阳光下,你们必须舍弃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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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草悠悠转醒,脑袋痛得像裂开了。迷怔过后,昏迷前的记忆全部涌了进来:毒气、士兵、地道……妈妈!
李青草一哆嗦,完全醒了,睁大眼睛看向四周。
他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一起关着的还有十几个人,脸上带着同样凄惶的神色。他们大多是衣着破烂的流浪汉,但也有像自己一样,穿着还算体面的。
李青草挤到笼子边上,向外看去,发现这是一片宽阔的校场,周围像这样的笼子还有好几十个,大多数还没装满。从周围的装饰看,李青草认出这是龙鳞军军营,每次路过城门口,都能听到里面响亮的拉练口号声。
曾几何时,听到那样的声音,他是多么地心安,多么地骄傲。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枪口会对准自己。
黑压压的龙鳞军来来往往,不停地将更多人驱赶进笼子里——很多都是地底居民!李青草瞪大眼睛,试图寻找他妈妈。
眼熟的人倒是看到几个,都是相处过的人,但奇怪的是他看来看去,没看到一个鼠族成员。
砰——砰——砰——
远远地传来一连串枪响,李青草大骇,心都快要跳出来。他抓着笼门,双目赤红地朝着枪响处看去。只见龙鳞押着几个感染者跪在地上,就地处决。
一排五个。死了之后,尸体被拖走,然后是下一轮。无论年幼还是年老,只要是感染者,全部灭杀。
想到那些朋友和伙伴,那些仗义的、善良的、吝啬的、脾气古怪的鼠族兄弟们,李青草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痛,发出嘶吼般的哭声,他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擦掉眼泪,睁着眼睛四处找寻。
妈妈不是感染者,所以不会有事的,她有本事有人脉,或许已经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