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们这么做有什么用?等到了赤城,还会有检查,他们逃不过的,根本逃不过的!”有人红着眼圈靠在椅背上,声音哽咽。
“就算知道这样,你忍心吗?上一秒查出来,下一秒拖去枪毙,就好像……就好像我们亲手杀了他们一样!”年轻的女检测员死死地握着杯子,“就算船长不下令,你们就忍心看那些人死在面前?反正我看不下去!”
也有人在和稀泥:“哎呀,好事做到底嘛,咱谁也不能半途反悔,万一事情暴露了,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幸亏检测仪是高科技,那帮兵蛋子看不懂……”低血糖的老于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要了命了,我都五十好几了,还跟你们这帮小年轻作死。到时候事情败露了,我就说我是被迫的……”
“别逼逼了,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船沉了谁也别想跑。”夏明焰捂着热毛巾,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人家风前辈看着呢。”
“人风前辈可不比你靠谱多了?!”组员们勇敢地和他呛声。
在他们的争论中,风饶大致听明白了:检验组被龙鳞请来做检查,查出感染者就地枪毙,而检测组想了个办法,用改过参数的检测仪帮助很多感染者蒙混过关。
他们做事很细致,那些还健康、精神状态良好的感染者,就偷偷放过去;那些一看就病得要死、或者精神有问题的感染者,就判定为不通过。毕竟一个感染者都没有,就显得太假了,他们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稍微做些什么。
不仅仅是高强度的工作,还有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三个小时下来,人人都精疲力竭。
“你们做了很了不起的事,”风饶由衷地说,“辛苦了。”
“不辛苦,”夏明焰笑了笑,“我导师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是科研人员,要擦亮人们的眼睛,我们必须保护生命,捍卫真理。我一直记在心里呢。”
他笑得很疲惫,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风饶注意到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一直在播向一个号码,但那一头始终没有接听。
夏明焰狠狠地挂掉,然后再拨打,风饶终于看清,他是在打给孔葭夫人。
“前辈,孔院长是你导师,你了解她,”在未接通的嘟嘟声中,夏明焰说,“你说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风饶心中有一个答案,但不忍心告诉他。
“你说院长知道今天的事吗?”夏明焰的声音像含着一团火,隐藏着快要爆发的愤怒,“她到底知不知道这里在杀感染者,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么大的行动,她一定知道。”风饶按住他的手,“别打了,她不会接的。 ”
“为什么?”夏明焰强压住沸腾的情绪,“我不明白,院长一直是支持我的,她送我去读书,她给我这份工作,她默许我做一切帮助感染者的事,还帮我发文章,她一直是同情感染者的!”
“当她是研究院院长的时候,是这样没错,”风饶说,“但她现在还是代理城主。”
“……”夏明焰沉默了,没有再打那个永远不会接通的号码。
“那个,明焰,”风饶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一起离开玄城?”
他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充满干劲的后辈,就这样折损在这座城市中,它是庞大的重力场,能将所有飞扬的东西拽下去,牢牢地绑缚在地面上。像夏明焰这样固执的人,不是被磨掉棱角,就是被折断。只有那些早就忘记了如何飞翔的人,才能习惯这窒息的稳定。
“谢谢,但是我不想走。”夏明焰坚定地摇了摇头,重又戴上海盗眼罩,“想要改变什么,就必须不怕流血牺牲,我的战场就在这里,我不走。”
风饶知道多说无用,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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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去,虽然都抱怨个不停,但组员们都强打起精神,拿上做过手脚的脑电波检测仪,继续出去工作。
夏明焰带着风饶去找黄上校。黄上校面庞端正,一脸正气,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风饶硬着头皮说明来意,将证件和公文递给他。
黄上校皱着眉头看了好几遍,然后啪地合上,脸上浮现一抹笑,忽然抓住风饶的手:“原来是这样,我们工作量大,难免有疏忽的地方,还请风医生多多谅解。”
风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黄上校变了脸色,冲身边的士兵吼道:“去把李青草带过来!”
“是。”连个士兵立刻行动。
“谢、谢谢。”风饶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
“诶,不要说谢,这是我们的过失,应当是我们道歉才对。”黄上校说,“我们的初衷永远是为了保护民众,该抓的人一个都不放过,不该抓的人一个都不乱抓,有错误立刻改正。”
黄上校将公文叠好,同证件一起还给风饶。没过多久,两个士兵就带着一脸惊慌的李青草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