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柯笑得站不直,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才摸摸树干:“我跟你说,还有五分钟……”
他晃晃手机,正要给小槐树炫耀他的“报平安电话”,忽然远远听见惊骇的呼救声。
小信使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收起手机,嘱咐小槐树继续藏好伪装成枯树杈,一头撞回槐中世界。
一团黑气盘踞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狰狞可怖,不断逡巡,似在搜捕猎物。
月挂树梢,风过劲草。
漆黑的怨气仿佛有腐蚀的作用,草地一瞬间就枯萎一片,从绿油油变成凌乱的枯黄。
红桃K躲在两块大石头后面,拼命把自己压扁,缩成一小盒扑克牌。
“是隔壁的小孩子吗?”一群意识正试图围捕那团黑气,看见路南柯就高声喊,“快跑,往家里跑!”
红桃K也哆哆嗦嗦扯着嗓子喊:“好兄弟,你先出去!隔壁村有个大黑球疯了!”
这是隔壁片区新生的魇,多半是因为心愿破灭得异常惨烈,怨气缭绕狰狞可怖,透出的寒意几乎能将人生生冻结。
已经有几个意识被黑气盯上,黑黢黢的怨力肆虐,将其中一个意识定在原地,浓深怨气像是缚魂的绳索,盘旋缠绕。
“快跑!”红桃K知道好兄弟最怕这个,顾不上害怕,冲路南柯喊,“往外跑,赶紧关门……千万别打开!”
路南柯站在原地。
他的确最怕魇跟黑气,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儿血色化成苍白,胸口起伏了几次,却没向后退。
小骗子当然最擅长跑路了,不论是往外跑还是往家里跑被那些恶人追的小槐树也得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
路南柯长到十一岁,从没跟人打过一次架,永远都是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跑得比谁都快。
但信使是不能跑的。
少年信使站在原地,没有打响指,捻了个相当复杂的诀,身旁迅速聚集起汩汩清泉。
魇似乎畏惧这种清水,向后急速退却,让那一小盒扑克牌钻了空子,咻地窜到路南柯身后。
“你怎么还会这个!”红桃K只见过路南柯打响指弄清水来洗手,从没见过这些水可以这么用,又惊又喜,“你怎么路南柯!”
路南柯几乎是不得不靠在他身上。
少年信使的身体迅速冰冷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把红桃K往身后用力护,问那些意识:“你们的信使呢?”
“我是负责守护这里的信使。”路南柯说,“我需要和你们的信使联手,所有意识,退到我们身后。”
他亮出一片嫩金色的槐叶:“信使上前,护卫一方。”
那片槐叶和其他暗淡的、发黄的叶子都不一样,仿佛是从树心里发出的唯一一颗嫩芽。
在槐中世界,意识根本不是魇的对手尤其是这种怨气极强的新生魇,最不甘怨愤,毁灭成为本能,能吞噬所见的一切。
只有信使才能守护这片地方,这是信使的职责、使命和与生俱来的骄傲。
“你是信使?!”那几个意识眼睛一亮,仿佛见了些希望,却又更紧张起来,“我们的信使也被魇吞了!”
这只魇失控的原因,是“无处结缘”。
无处结缘,无处停留,一生都漂泊流浪,既无梦境也无彼方。
被世界遗忘的灵魂在死后化为魇,这也是信使们唯独难以阻止和降服、甚至可能反被吞噬的一类,因为这也是信使的宿命。
每个信使都要走遍所有的槐树,收集信和礼物,把它们送去该送的地方。
不可心生贪图,不可眷恋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