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后丝毫不为所动,漠然告诉他:“你母亲已经被我杀了,你还要向我求饶吗?”
凌冽怔住了,似乎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待回过神来,他血红着眼蹦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喊:“元氏,我杀了你……”
结果话音刚落,便见凌洄横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只是轻轻一抹,前一刻还怒发冲冠的人,这刻忽然定住了身形,然后眼中的光逐渐熄灭,轰然倒下了。
鲜红的血,顺着砖缝向前蔓延流淌,凌溯调开了视线,回身向居上伸出手,“吓坏了吧?”
居上偎到他身边,手里的剑半点没派上用场,但依旧紧握不放。
他这样问,她摇了摇头。人总是利己的,虽然凌冽母子下场凄惨,但没有了他们,凌溯才能高枕无忧,因此场面虽然血腥,她也不觉得有任何不适,甚至隐约感到畅快,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事情都已尘埃落定,剩下的就是家事了,遂命人打扫战场,凌溯兄弟并皇后和居上一同前往两仪殿,面见圣上。
圣上心里,总是隐约期盼着能留凌冽性命,见他们进来,强撑着病体走出了内寝,一脸期待地望着堂上众人。
凌溯率先跪了下来,“阿耶受惊了,内乱已平,请阿耶放心。”
但圣上要听的不是这个,只是碍于大义,不得不颔首,顿了顿又追问:“三郎呢?你们是如何发落他的?”
堂上无人回答,还是凌洄,跪地拱起了手,坦然道:“三郎已经死在儿刀下了。他发起政变,欲图颠覆朝纲在前,辱骂皇后,意欲行刺在后。儿当机立断,不让他有可乘之机,一刀结果了他。阿耶不必难过,您有我们三兄弟,将来说不定还会给我们添几个小阿弟,就不要在乎那乱臣贼子了。”
这番话令圣上气结,凌洄荒唐,他向来知道,不论说什么都可以不往心里去,但三郎被杀了,还是令他感到了灭顶的悲哀。
这头疾,好像变得更严重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张张脸,忽然产生了陌生感,一时竟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了。只是觉得胸口堵着,堵得他喘不上气来,他倒退几步坐进圈椅里,思维混乱,头痛欲裂,好半晌才渐渐恢复了些神识,喃喃自语着:“这内乱,是朕酿成的,三郎也是被朕害死的……”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凌溯见状,膝行上前抱住了父亲,心里忽地觉得愧疚,“是儿不好,儿让阿耶伤心了。”
圣上泪湿了衣襟,良久方平静下来,拍了拍凌溯的背道:“这事不怪你……我们父子五人,打下这万世基业,伤痕累累流尽了鲜血,从来不曾流过泪。如今江山在握,反倒父子生嫌,兄弟反目起来,一切都是我这当父亲的糊涂,不曾引领好你们。三郎走到今日,是朕一再纵容所致,罪魁祸首是朕,不与你相干。”言罢长舒了口气,“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说的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安排好三郎后事吧。”
凌溯道是,起身退到了一旁。
皇后看着圣上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又追加了个消息,“裴氏也被我杀了。”
圣上呆怔望过来,两下里打击合并到一处,其实也不过如此,慢慢点头,“杀了就杀了吧,收拾干净……也好。”
所以这就是男人啊,皇后心下凉笑,平日千般宠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滋养了歪门邪道的野心,无端引出一场祸事来罢了。
动荡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天亮之前一切收拾停当,风过无痕般,有些人,说消失就消失了。
第二日太子照样理政,镇军大将军面色晦暗地求见,进门便单膝跪地,叉手道:“殿下,臣……臣实不知……”
凌溯起身,将他搀扶起来,“大将军不必如此,这事与大将军无尤。”
镇军大将军再三谢过了,方叹道:“商王咎由自取,却害苦了小女,孩子听说这个消息,人如疯魔了一般,臣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总之,臣谢过殿下不罪之恩,这场变故于臣全家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边说边摇头,大有悔不当初的意思。
凌溯自然也不会去安慰,若不是攀了这样一门亲,或许凌冽的胆子不至于这么大。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太多机缘巧合促成了整件事,去怨怪谁,为时都晚了。
不过这场风波,也换来了朝堂上久违的平静,议政时候再也不是各说各的,满朝文武至少开始向着一个好的方向努力了。
几日之后,圣上又召见了他,父子之间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圣上指了指一旁的坐榻让他坐下,抚着凭几道:“朕的头疾,半点不见好转,如今每日有一半时间都在疼,疼久了,人木木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昨日与你阿娘商谈,这些年南征北战,着实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放手,我与你阿娘去东都躲清闲,把这朝政彻底交予你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