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月一直到跨过这一年年底迎来新年,乔望舒便都一直待在湖州虞城。
除夕前夕,他收到了宋观从圣教给寄送过来的礼物,拆了一看,果然如他所想,是一只玉雕的小龙,整个都胖胖的雕得栩栩如生。
每年过年的时候,宋观都会送他一个玉雕的小动物,从十二生肖的小老鼠开始一直到今年的小龙。
乔望舒仍记得,初入圣教除夕那夜,宋观想要送他什么但没有准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那时看着圣教大门口前临时搭起的那个唱台,台上歌舞祭平,他旁边坐着宋观,外面人吵闹,他们两人悄声说着话,于是那些台榭喧嚣就仿佛隔得另一个世界的远。
那时他毫无缘由地就想起了娘亲,他娘总是拿了玉料给他雕刻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于是他就跟宋观说自己想要雕刻的小动物,而此后宋观果然每年如约给他送上一只玉雕的小动物。
他想到这里合上眼睛,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
这一年过年在虞城,满城都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息,徐总管拿出了自己私藏的酒,请大家一起喝,对于别的伙计是如此,不过对上乔望舒的时候,只给了一小杯,因觉得乔望舒是个“姑娘”,平素里好像也从来没有喝过酒,又是个那么淡漠的形象,所以不敢造次,只给了一小杯意思意思。
这是乔望舒第一次喝酒,院子里炮竹声响个不停,微辛的烈酒入喉,他第一口没有准备,又下咽太快,以至于有些呛到。那酒液入肚,身子里仿佛有火燃烧,火辣辣的一片,而乔望舒脸颊染上薄红。
他想,他是喜欢这个味道的。
新春一番热闹过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而回屋之前,乔望舒向徐总管多讨要了一壶酒。这个晚上没有月亮,他在自己里房里,就这么曲着腿坐在有半人高的窗棂边沿上,提着酒壶。
外头的天空黑得像是泼墨,只有少得让人觉得可怜的几颗星子,寒风吹在身上并不觉得冷,乔望舒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天上星光微弱,一直都很安静的他喝着喝着突然笑起来。
乔望舒笑着笑着将脸靠在了腿上,孤夜窗棂上一个蜷缩的影,酒壶毫无预兆地摔落在了地上落了一室的烈酒清香,屋内笑声停了,许久没有声音。
许久许久之后,乔望舒将手伸进怀里,贴着心口的那处放着一个锦囊,他将那个锦囊拿出来,摸出里头装着玉雕的小龙,然后他就这样将那只小龙握在手里。
那么小的一只小小龙,一只手就能整个握住,乔望舒握得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白,指甲嵌进掌心里渗出了血,满腔的情绪都无处宣泄,手里的小龙是这样硌手。
黑夜是无边无际,像是毫无缘由突然浮起的情绪,乔望舒突然扶着窗台将手里的玉雕小龙狠狠丢出去。
楼下是枯寂的荷花池,冬日里只剩一片残败痕迹,他听见了一声细微的轻响,是什么东西落进水里的声音。四下里之前所有节日热热闹闹的喧嚣过后,也只剩了死寂,乔望舒听见了那声落水的声响,于是心里头就好像空了一块,他将脸埋在膝盖间,合上眼睛,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那样蜷缩着。
起初的时候是低低地抽噎声,然后终至失控。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乔望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哭得这样伤心,为什么哭呢,他想着,眼泪是这样的廉价东西,正如这个冬夜里他汹涌到无聊透顶的感情。
第二日天蒙蒙亮,徐总管起来一番洗漱之后开了楼底大门,他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冷不丁见着一旁满是凋零荷叶的荷花池里爬上来一个人,委实吓得够呛,结果定睛一看发现是无忧姑娘,徐总管眼珠都快瞪出来:“无忧姑娘?!你……怎么,怎么?”
“少女”浑身湿透,而沾了水后,那种面目如画的感觉倒是越发得突显出来,像是春日晨间带着露水的杏花。黑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乔望舒一张脸雪白得都快给人一种要透明了的感觉,他低垂了眼帘,一时间挡去所有的眼底情绪,乔望舒说:“我东西掉进水里了,我便下去将它捞上来。”
徐总管“哦”了一声,心想这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这大冬天的下到水里,虽说虞城没有北方寒冷,冬日里湖面也是向来不结冰的,但水凉得彻骨,那寒气好像能渗透进人的骨髓,至少他是非常不愿下水的,这样换位思考一想的话,徐总管只有一个结论就是那个掉了东西对无忧姑娘而言,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看着浑身都湿透了的“小姑娘”,忙按着门道:“姑娘虽有内功护体,但还是快些进门擦擦干吧,我让人烧热水,也好一会儿泡一下热汤。姜汤我便着人备在东厨,姑娘届时去拿便是。”
乔望舒静了半晌,抬眼轻声道:“麻烦徐总管了。”
徐总管憨憨地笑了笑:“应该的。”
然后他视线微移,看到乔望舒手里的东西。
——是一只玉雕的小龙。
第96章 第八弹 主角受不在服务区
这个春节过后,日子又好像变得和之前一样,乔望舒依旧在徐总管手下做着一些不是什么很要紧但也非常必需的文书工作,而那位前段时间离开了虞城,应当是回去和家人团聚的杜小公子,在一月之后也回来了。
仍旧同离开之前一样,杜小公子常蹲守在店铺门口,只不过与此前略微有所区别的是,小公子如今怀里多了一只小狗,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是长得可爱。
杜小公子首次怀揣着小动物登场时,便是抱着小狗“嗖”得一下出现在了乔望舒跟前,他讨好地将小狗往跟前一伸,眼巴巴道:“无忧姑娘,我将小狗带回家治好了它的腿,还将它喂胖了。你看它,”一脸期许地看着跟前的“少女”,手里的小狗猛摇着尾巴张嘴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卖萌,圆溜溜的小狗眼睛大张着将人看着,杜小公子举着它,倘若他自己也有那么一条尾巴,估计也得这么摇起来,“是不是很可爱啊。”
乔望舒抬眼看了一下,道了一声“确实”,手上拨着算珠的手未停下,低下眼,便听到杜小公子又道:“无忧姑娘,我到现在都还未曾给它取过名字,不知道该取个什么样的。我们当时一起遇见的它,无忧姑娘,要不你来帮忙拿个主意,给它取个名字,可好?”
乔望舒神情淡淡的看着抱着小狗的杜公子,相当冷淡地说是“这样不妥”,便不愿再理会,而杜小公子愣是在跟前期期艾艾地磨了整整一天,最后弄得乔望舒差点就拔刀子了,只得克制地握着了算盘,说了一句:“小狗。”他看着杜小公子未反应过来似的表情,淡淡说道,“不是说要取名字么?那就叫小狗好了。”
杜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