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娘亲教我做游戏——撒一把豆子,一眼间选出最小的一颗;一排茶水,看出哪杯不够八分。再大些学临摹,要求一眼记住后再往墙上画,中途不得回头。娘亲知我于画技并无天赋,只说画得像就好。正是因为她的要求,我才能如今日这般分毫不差。”
公输蛙皱起了眉头。
“熬鹰,则是为了让鹰助人狩猎,代价是让鹰失去自由。而我,可骑马,可泅水,可做一切与皇后无关的事情,更甚至,当我不想当皇后时,是娘亲出面,替我退了婚事。”谢长晏心头波潮起伏,声音却越发平缓——师兄曾说,当你想说服别人时,语速一定要慢,慢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
“先生看重我,我十分感激,但你辱我至亲,令我怒不可遏。我不会跟你走的,您请回吧。”
公输蛙的伤疤扭来扭去,把一张俊脸硬生生分成了两半:“愚昧!愚昧!短视!短视!蠢材!蠢材!”说罢一挥袖,扬长而去。
他气呼呼地走到院门口,突又停步,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谢长晏道:“天子妻都满足不了你,真当自己做得了凡人妇?浪费时间!”
说罢,他终究是走了,再没回头。
谢长晏垂头沉默了一会儿,朝郑氏展颜一笑:“可算把他打发走了,他是怪人,不知红尘疾苦久了,他的话,娘亲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他有句话却是对的……”郑氏的目光落在女儿紧攥成拳犹在颤抖的手上,“吾儿心高气傲,要怎样的姻缘,才能令你心甘情愿呢?”
谢长晏心中一悸。
知止居内,吉祥提着灯笼引着彰华走进书房。
书房内,所有物件都在原来的位置上,看不出丝毫曾经换过主人的迹象,与此对应的是,属于谢长晏的气息完全消失了,仿佛她从不曾出现过。连挂在笔架上的笔,都洗得干干净净,理得整整齐齐。
可她,明明走得很是匆忙。
彰华抬头看向博古架最高一层,青铜马车摆在原位,取到手中,想起那天那人将它掉到地上时的惊慌表情,恍如隔世。
“谢姑娘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包括时饮。”吉祥低声道。
彰华将马车放了回去,负手环视了一圈:“即日起,遣散仆婢,封锁此地。”
吉祥的目光闪了闪,恭声应了一句“是”。
正在这时,如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见啦不见啦!陛下不见啦!”
吉祥惊讶道:“什么不见了?”
“字!谢长晏好不要脸,那幅字明明是借给她观赏的,又不是送给她的,她居然偷偷拿走了没有留下来啊!”如意气愤地说。
彰华闻言眉心微动,目光亮了一分:“《齐物论》?”
《齐物论》平摊在灯下,谢长晏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