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华沉浸在惊世骇俗的变故中,沉默了很久。
在此过程中,谢长晏一直看着他,心情微妙。她既担心补上记忆空白后的彰华会重新变回深沉克制的燕王,又担心他变不回去。如果是从前的陛下,肯定有一万种解决困境的方法。但如果他变回去了,她又会遗憾于再难见他如此直率可爱的模样。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燕王失踪,多大的事,干系到整个大燕的国计民生!我怎能如此自私,只为享受此刻相处,就置万千百姓于脑后?
一念至此,谢长晏拍拍彰华的肩膀道:“总之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回燕国。”
沉浸在思绪中的彰华被她一拍,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怎么了?干吗这么奇怪地看着我?这次说的都是真的!”
“虽觉不太可能,但……如此看来,从前的我……确实……”彰华目光闪烁,异常艰难地道,“深爱着你。”
谢长晏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那些被掩藏起来、不曾挑明的、纠结于心的过往,在若干年后,在失忆了的他口中,得到证实。
她想着她的十三岁,遥远得像是一场梦,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然而,因他此刻的四个字,变成了烙在岁月里的碑文,每一笔每一画,都有迹可循。
她曾经觉得彰华待她像女儿、像弟子、像师妹,却独独不像恋人。
在她曾经用退婚做威胁,来恳求他的爱情时,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可是,十六岁的谢长晏再回过头去细想当年,得出了此刻跟失忆了的彰华同样的结论——如果那都不是爱,会是什么呢?
一时间,泪盈于睫,想哭,心情却是欢愉的;想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彰华见她如此激动的模样,顿时慌了:“喂,我只是说从前,那是从前!”
“现在如何?”
“现在……”彰华犹豫再三,还是没忍心说出太冷酷的话来。谢长晏注视着他纠结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又笑了。若这真的是十六七岁的彰华的话,那么他确实是个多情之人,柔软而温暖。那么,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有了那么大的改变呢?
会有什么,是比六岁时的那件事对他刺激更大,从而诞生了此后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呢?
就在这时,彰华面色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如此过了一会儿后,外面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端午带着一个人走进来,来到他们这间牢门前,指着彰华道:“认认看,是他吗?”
谢长晏心中一紧,打量来人。此人约莫四十左右年纪,满脸风霜,带着习惯的谄媚皱纹,一副被世情摧折了腰的市井模样。
她不禁问道:“你是谁?”
端午倒没藏着,对那人道:“给谢大小姐讲讲。”
“小人姓张名进,是本地人,早些年在程经商,开了一家小小客栈。程国税高,又时不时有恶霸来收账,实在承受不了,就卖了店面回来了。现在以打短工为生。”张进说着,挤出一脸笑来,“得蒙端午哥照顾,这两年还算凑合……”
端午打断他:“讲重点!”
“噢,是是。小人在程国开客栈时,曾招待过谢二公子。”
谢长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人证了?
“因为当时谢二公子受了重伤,倒在我家门前,我给抬进的房间,还找了大夫给看了病,印象深刻,所以记得。”
“我二哥出行,一向戴面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