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姜沉鱼的心,就融化得彻彻底底,再无顾虑,再无保留,她流下泪来:“我发过誓……”
姬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我发过誓的……在那些杀手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折磨师走时,我对自己发过誓——我要记住那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的画面,我要记住师走那惨烈屈辱悲痛绝望的声音,我要记得那一切的一切,然后,如果我侥幸不死,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姜沉鱼吸了口气,斩钉截铁道,“我不能原谅颐殊,哪怕她曾经有多可怜,现在对天下来说又有多重要!我更不能原谅,她仅仅是出于那么可笑又荒唐的理由就要杀我!所以,我绝对不原谅!”
姬婴温柔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说道:“那么,就开始好好地想一想,如何才能最有效最快捷且最不牵连无辜地报仇吧。”
姜沉鱼抬起湿漉漉的睫毛,哽咽道:“我是不是很任性?”
“你有权任性——在你的性命受到那样的威胁之后。”姬婴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划开了,让他变得更温柔的同时,也莫名地忧伤了起来,“其实,我有点羡慕。”
“为什么?”
“因为,等你到了我这地步时,就会发现——”姬婴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仰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淡淡道,“任性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奢侈了,奢侈得根本拥有不起,也不被允许。”
晨间的风吹拂着他的白袍,他的黑发一直往后飘啊飘,落到姜沉鱼眼中,化成了寂寥,仿佛他随时都会融化进雾色当中,不复存在。
她忽然觉得有种强烈的欲望从脚底升起来——这样的公子,好想抓住,紧紧地抓住,确实他真实存在,不会消失,确实他属于自己,彻彻底底。就像沙漠中的人渴望水一样,拼命地,紧迫地,浮躁地,难以控制地想得到!
于是,姜沉鱼突然上前,握住了他的胳膊。
姬婴微微惊讶地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刹那间,他仿佛就知道了她想说些什么:“等……”
但是,那渴望是那么的猛烈,以至于尽管姬婴想要拦阻,她还是不计后果地说了:“我仰慕公子!”
姬婴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非常古怪,因为融合了太多情绪,反而难以解读。
一旁的薛采,难得一见地露出了尴尬之色,默默地转身,似乎想离开,但蹑手蹑脚地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住,回头继续观望。
姜沉鱼根本无视旁人的存在,鼓起勇气把所有的话全都说了出去:“我,仰慕着公子。像畏惧黑暗的孩子,仰慕第一道晨光;像学武的剑客,仰慕一把绝世名剑;像守候三季的农夫,仰慕果实累累的秋收;像初长成的少女,仰慕人生中的第一盒胭脂;像经历风霜的花匠,仰慕一朵花开;像寂寞的主人,仰慕有故人归来……我啊,用这世上所有美好的、温暖的、憧憬的心情,在仰慕公子。”
姬婴静静地听完,久久地凝望,最后开口缓缓道:“谢谢。”
姜沉鱼垂下眼睛,感到自己的勇气和激情随着那番表白的倾诉完毕而逐渐冷却与消退,人一旦冷静下来,后悔就会开始冒头。尤其是,姬婴的那句谢谢,无疑是一道圣旨,温柔却又彻底地宣告了这场告白的失败。
刚才为什么就那么冲动地、不计较任何后果地把这番话说出口了呢?
明明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任何可能的。
一句“谢谢”已经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回应。
可是,还是说了。
那么,既然说了,就不许后悔。
要抱着明天我就会死掉,所以今天就不允许留下任何遗憾,不允许顾虑任何忌讳这样的觉悟,然后,绝对不后悔。
姜沉鱼强忍下难过,逼自己抬起头来,注视着姬婴,扬唇一笑:“所以,因为公子拥有了这么美好的、温暖的仰慕,就请,不要觉得孤独。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最美好,最美好,最,美好。”她一连说了三遍最美好,一声比一声轻,但一声比一声坚定。
姬婴一向平静的鲜少变化的脸,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敲碎了,露出悲伤、感动、自责等情绪来,正在动容,身体突然一震,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弯下腰去。
姜沉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连忙伸手去扶:“公子?你怎么了?”
姬婴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汗如雨出,呼吸急促,似乎喘不过气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姜沉鱼惊恐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难道!难道那羹汤有毒?”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颐殊给公子下毒了!正要转身去找颐殊,薛采走过来,一把将她推开,伸手从姬婴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拔掉瓶塞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他嘴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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