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书生很不安分啊。”
百言堂内,绿子摇着扇子缓缓道。
其他六子一听此言,全部笑了,笑得很诡异。
正在批阅奏折的姜沉鱼闻声抬头,不解道:“怎么回事?”
绿子总算引起皇后的注意,连忙收起扇子回禀道:“皇后娘娘可知为何这几日薛相都没有来参加我们的例会么?”
他这么一说,姜沉鱼倒想起来了。薛采已经足足有七天没有来书房,每天只在早朝时匆匆露上一面,然后就消失不见,而今天更过分,连早朝都没有来。
“他在忙什么?跟书生不安分又有什么关系?”
“回娘娘,是这样的。”褐子答道,“薛相虽然成名甚早,四海皆知,但毕竟之前家中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后又被贬为奴。如今恢复官籍,但年纪太过幼小,就做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民间议论纷纷,更有吴淳、陈隆两书生带头公然反对,在街头设台批判时政,煽动百姓,越闹越大,如今每日里都有上百人特地赶去旁听。”
姜沉鱼的眉头微蹙了一下:“竟有这等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我知晓?”
“呃,这个……”褐子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是薛相说皇后日理万机,不得以这种小事前去打搅,他自会处理妥当……”
“那他处理妥当了吗?”
此言一出,七子们彼此对视一眼,又发出了之前那种诡异的笑声。
他们如此反应,必定是事情已经解决,否则神情不会如此轻松。姜沉鱼看在眼里心里清楚,但脸却沉了下去:“他说什么就什么,究竟他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我是你们的主子?”
七子连忙纷纷离座下跪,齐声道:“皇后请恕罪!”
姜沉鱼稍作警告,见好就收:“起来吧。给哀家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情?花子,你说。”
被点名的对象原本一直坐在座位上,脑袋一垂一垂地打瞌睡,被乍然叫道,整个人一激灵,无比茫然地站了起来:“啊?什么?”
姜沉鱼忍俊不禁,失声一笑。
而见她笑,七子们也都纷纷放下心头重石,跟着笑了。
颐非见众人笑,更不明白了,极为狼狈且无辜地睨着大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该吃饭了?”
满堂哄笑。
姜沉鱼莞尔道:“算了,你先坐下吧。紫子,你口才最好,你来说。”
“是。”紫子躬身行了一礼,也不啰嗦,“薛相知道此事后,就乔装过去混在人群里听那吴淳、陈隆说了一天。第二日,当吴淳、陈隆刚摆上台子想接着说时,十二铁骑突然出现,清一色的白衣怒马,而且马辔上全都绣有白泽图腾。围观的百姓看见这幅景象,又惊又畏,纷纷散开跪拜。十二铁骑到得台前,呈扇形排开,跟在他们后面的,就是骑着一匹汗血宝马的薛相。”
“先声夺人,这一招下马威做得不错啊。”姜沉鱼一笑,薛采那家伙,竟然敢带着公子的图腾到处招摇,真是越来越无耻了!不过,白泽在璧国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用它亮相,效果的确极好,“后来呢?”
“薛相扫了吴淳陈隆的台子一眼,冷冷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策马走到街旁的一家酒楼前,一拍马脖飞身而起,将那卷轴抖开,挂在了匾额上,再翩然落下,稳稳地站到了地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姿之灵动,手脚之利落,都令人叹为观止……”
紫子还待赞美,姜沉鱼哭笑不得道:“够了够了,哀家夸你口才好,你就加这么大串修饰词的,又不是真个让你说书……快切正题!”
“是是是。微臣失言了。微臣改。”紫子窘迫地笑笑,“在场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卷轴上写了‘鼎烹说汤’四个大字。”
“啊?”姜沉鱼一惊之后,却是叹服,“他莫非是要?”
“薛相挂完条幅后,回身,冷眼扫视了一圈,高声道:‘古有尹相背负鼎俎为汤烹炊,以烹调、五味为引子,分析天下大势与为政之道。汤王由此方知其有经天纬地之才,遂免其奴隶之身,奉为右相,自此开创商朝盛世繁华。薛采不才,借古人典故,行现今之事——在此设下擂台,七天之内,无论是谁,只要你觉得你比我更有实力做璧国的丞相,就来挑战我、击败我,我愿将相位拱手相让,决不食言!’”
姜沉鱼听闻此言,心中不知是好笑还是震撼。那个六岁就敢对燕王说“燕乃国中玉,吾乃人中璧,两相得宜,有何不妥”的薛采;那个七岁就敢怒叱帝王宠妃“区区雀座,安敢抗凤驾乎”的薛采;如今在大街上公然接受书生挑衅并摆出擂台自比伊尹的薛采……无论经历了多少挫折,冰璃还是那个冰璃,铮铮傲骨犹在,未有丝毫改变啊……
紫子说到这里,露出钦佩之色,感慨道:“薛相此举很快就流传了出去,各地文人豪客纷纷赶赴帝都,有大胆者真的上前挑战,薛相年纪虽小,但博闻强记,雄辩滔滔,舌战群儒,面对诸人诘问从容应对,侃侃而谈,纵横捭阖,游刃有余,令得众人尽皆失色,尤其是吴淳、陈隆二人,到得最后,羞恼道:‘就算你才华盖世、经略滔天又如何?别忘了,你父和你爷爷是逆臣!是反贼!是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是妄图颠覆图璧江山的千古罪人!你身为他们的子孙,竟能担任璧国的丞相,这岂非是鼓励天下所有人尽情造反么?反正就算造反不成,自己的孩子也还能当官。任你为相,将千秋律法置于何地?将皇族颜面置于何地?将社稷江山又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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