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听到外面一个声音道:“母后说得是——”
芈月转头看去,就见身着王袍的嬴稷也刚刚走进来,诧异道:“子稷,你怎么来了?”
嬴稷上前几步,乖巧道:“儿臣听说母后的亲人到了,想母后一定会急着先来与亲人相会,所以也跟着过来了。”
芈月欣慰地笑着招手:“过来。这是你舅舅,这是……你叫舅公。”
芈戎和向寿意识到秦王来了,连忙跪下行礼:“臣等参见大王。”
嬴稷连忙跑上前去,一手扶着一个就要拉起来:“舅舅、舅公,不必如此,今天是亲人相逢,又不是朝堂,我们只讲家礼,不讲国礼。”
芈月也点头道:“你们起来吧,子稷说得对,今日是亲人相逢,又不是君臣奏对。你们也只管叫他子稷,他叫你们舅舅、舅公便是,这样也自在些。”
芈戎和向寿只得顺势站起,向着嬴稷长揖为礼道:“既然如此,臣等恭敬不如从命。”
芈月又回头向站在入口处的魏冉招了招手:“小冉,来见过你兄长和舅舅。”
魏冉大步走上前,一抱拳,叫道:“兄长,舅舅!”
芈戎神情复杂地看了魏冉一会儿,才握住了魏冉的手,沉重道:“你我虽是兄弟,可是却……直到此时,才是第一次见面。”他百感交集道,“你比我有福气,幼年时可以和母亲在一起……这么多年又能和跟阿姊在一起……”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虽然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可是毕竟你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得多。他虽然身为楚国公子,不如魏冉颠沛流离,可是多年来内心的孤独寂寞、惶惑恐惧从来都是无人可诉、无处可哭。这一刻看到魏冉,就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这个陌生的“弟弟”。
他与芈月本是同母同父的亲姐弟,不论什么事,都应该是他们更亲密一些的。可是这么多年以来,芈月最亲密的人,却不是自己。
多少回,他在睡梦中想着姊弟重逢的情形,然而重逢之时,他竟是有些情怯,有些不敢上前相认。这个气派十足的贵妇,真的就是那个从小就爱捉弄他、和他一起滚过泥沙、打过水仗的阿姊吗?
姐弟相见,抱头痛哭,那是一种本能,他不知不觉中就已悲伤得不可自抑,可是哭过之后,扶起来坐在廊下,他依旧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一切似真又似幻,难道当真就可以从此以后,再无分离,再无恐惧,再无伤悲了吗?
他看着魏冉,这个人如此陌生,却在他和他的阿姊之间,如此融洽又如此突兀地插进来,教他想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攒了十几年要和阿姊说的话,此时此刻,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