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了张元济很久,平日寡言少语,面相也因为经历,有些苍老凶横,郑笙平日里不太敢跟他多搭话,沈魄却没这个顾忌,还直接上前把老陈胳膊拉了就走。
“都忙一天了,晚饭也没吃,就算不吃馄饨,喝口热汤也能暖暖肚子,你甭跟郑笙客气,这可是个大少爷,不吃大户更待何时?”
老陈好像没想到沈魄这么莽,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挣开,就这么半推半就,三人从后门步行,沿着马路边走到附近一家馄饨摊子。
天气冷,又临近过年,摊子没几个人,但还是照常开着,老板在热气腾腾后面忙活,脸都被烟雾笼罩,变得模糊不清。
“这家馄饨,每年只有大年初一到初四不出摊,其余时间都在。”
郑笙介绍道,一边招呼他们坐下。
老板抬眼看见人,就笑了。
“郑少爷,您又来了!”
郑笙:“老杨,三碗馄饨,再来三个烧饼!”
“好嘞,您三位稍等啊!”
一阵寒风吹来,沈魄冷得搓搓手,忍不住抱怨。
“怎么连个棚子都没有,这不得冷死?说你小气吧,请个饭还挑这种地!”
“你可别小看这里,现在是快过年了人才少,往常就是这个点,都能差不多坐满,他家馄饨用料地道,又实惠,不像那些饭店,进去随随便便点上几个菜,也得好几十。”郑笙从竹筒里拿了筷子分给他们。
老陈不说话,却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沈魄偏偏要抬杠唱反调,哟了一声:“你郑少爷还会体恤民情呢!”
郑笙也不跟他计较:“这个老杨祖上是闯关东的,后来东北不是沦陷了么,这老杨带着全家逃出来,路上死了老婆儿子,现在身边就只剩下个女儿,他也没再娶,就带着女儿在这开馄饨铺子。上回我瞧见他女儿拿着本《三字经》在翻看,就顺口问了一下,这才知道他女儿想上私塾,但找不到门路,钱也不够,我就找了我外公,让她去上一间小学。”
说到这里,郑笙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像老杨女儿这种情况,遍地都是,我帮得了一个也帮不了第二个,但世道如此,我既然出身好些,有能力多做点事,那就多做一点,这次运书也是。沈魄,说起来我真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虽然也知道那些书不能外借,但总会东犹豫一下,西犹豫一下,前怕狼后怕虎,给自己找一堆借口,最后什么事也干不成。”
闻言对沈魄道:【你瞅瞅人家这年轻人,觉悟多高啊,还能自我反省!】
沈魄很不服气,出口自然也就不客气:“那肯定了,你从小就优柔寡断,连要不要多吃一个雪糕都得犹豫半天,更何况这种大事?”
郑笙反唇相讥:“所以你毫不犹豫多吃了一个雪糕,那天就拉肚子了,别以为我不记得!”
沈魄被挑破小时候的糗事,一下子张口结舌。
闻言嘲笑:【让你欺负老实人,现在被反噬了吧?】
老杨虽然也觉得好笑,但怕两个人吵起来,忙打圆场。
“两位少爷,馄饨来了,先吃吧,我饿坏了!”
三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
郑笙惊呼:“怎么这么多?老杨,你给我们加量了?”
老杨憨厚一笑:“快过年了,没什么客人,我这馄饨做多了也卖不出去,正好你们来了,帮我吃一下,免得浪费了,我还得谢谢你们呢!”
三个烧饼叠在一个盘子里,也是刚烤出来的,金灿灿,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沾了一嘴碎皮子。
虽然沈魄嘴上不饶人,但碰见老杨这种,他也没话说,怼人的主要对象还是郑笙。
两人吵吵闹闹吃完馄饨,沈魄把钱往桌子上一放。
“用不着你请我,我自己有钱!”
闻言适时补刀:【想帮老杨就直说,还搞刀子嘴豆腐心的把戏。】
郑笙看一眼那明显多出不少的银圆,正想说话,就看见沈魄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还朝他们大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