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告身限期逼近,主人迟迟……

千山青黛 蓬莱客 2793 字 2023-10-31

告身限期逼近,主人迟迟未至。青头前几日还焦急不已,随承平到处打听消息,今日他便平安现身了,满心说不完的高兴,方才又听到说要去崔家,立即叫人抬上两只用彩帛裹扎好的红漆螺钿箱。

这是出发前贺氏叫他备的。因担心那边的东西不如长安的好,怕郎君被多年未见面的崔家人轻看了,贺氏掏出家底,特意叮嘱青头,到了后,照礼单为郎君备好登门之礼。

“郎君你瞧,这些都是我从西市最好的店铺里寻来的。咱们这样上门,绝不失脸!”

青头打开箱盖,一样样地翻指着礼物。

“这是宣州诸葛氏所制的鼠须笔,从前王右军书兰亭序曾用过的笔。郎君你知多少钱?一管竟就要十金!把我十个拉去卖了都换不来这个钱,便是如此,竟也一笔难求,叫我足足等了一个月!这是歙州产的奚家墨。总算比诸葛笔要好买些,但也是不便宜。这是阿姆为王舅母备的孔雀罗和吴绫,指定要买恒州和越州来的,这可叫我好一通找,鞋底跑得都要磨出洞……”

青头替自己邀着功,忽觉不对,目光落到了主人的身上。

崔府就在东市旁,左右不是达官贵胄便是高门世家。青头打量郎君衣着,发现太过普通了,不过是谁都能穿的一件暗青色圆领春衫而已,束一条普通的黑犀带,和个平头百姓没有区别,看起来很不体面。

在青头提前到的这段时日里,常跟在阿史那王子的后面充随从,东游西逛,除大涨见识之外,更知道了锦衣华服的重要性,立刻撺掇他去换身行头。说行李都已送到,因他之前一直没来,还放在王子这里,里头就有合适的。人在长安,和从前便不同了,须打扮得光鲜亮丽,才不会叫人轻看了去。

裴萧元只叫他不必跟,自扎着彩帛的箱中单取出贺氏此前在郡守府里备的一只礼匣,丢下青头等人,催马便去。他到崔家,在门外下马,将马系在门口的拴马桩上,提匣走了上去。

一个崔府门房早就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你何人?来此何事?可曾递过拜帖?”

裴萧元递上拜礼,“裴萧元,今日前来拜望舅父舅母,劳烦通报一声。”

门房听到这个名字,因此前曾被吩咐过,一怔,又看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露齿而笑,接过,为客打开了门。

裴萧元在许多双崔府下人的注视下一路入内,坦然等在客堂之中。很快出来一名管事,叫人奉茶,请他稍候,说已着人通报家主去了,随后立在一旁陪客。

这管事自称王姓,面带笑容,语气听起来也很恭敬,但对着这位多年未曾走动了的年轻来客,尽管也知家主已等他多日,骨子里的一番矜持和自高,还是表露无疑。

家主官居礼部侍郎,近年行事低调,家族几房也因长久以来的内斗,人材凋零,子弟平庸,除他之外,族内没再出过什么在朝堂有影响力的高官。不过无妨,顶着这个姓氏,崔家人出去,在外人面前,依然足以抬头挺胸,高人一等。

管事自也清楚来客身份,家主胞妹的儿子,不过,裴家早已今非昔比,当年虽确曾居高位,名满天下,但裴固死,裴冀至今还做着边地的贬官,想来是不可能再返回朝廷了,裴家儿郎今日有的这一张金吾卫的告身,也未必就入这王管事的眼。

毕竟,金吾大将军是金吾卫,那些开闭城门巡街拿奸的武候和骑卒,也是金吾卫。

很快,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堂方向来了一人。那人年约五旬,穿家中的常服,看起来如刚从书房里出来,一眼见到端坐在堂中的裴萧元,脚步一顿,停下,定定地望着,一时似不敢相认。

裴萧元小的时候自然见过亲舅。如今多年过去,崔道嗣除面上添了皱纹,头发白了些,人显老了,其余变化倒也不大。

他便唤了声舅父,起身,向对方行礼。

“甥男萧元冒昧登门拜望,若有打扰,还望见谅。”

崔道嗣回过神,疾步走到裴萧元的身前,托住他的双臂,端详片刻,不住点头,面露欣色。

“萧元,真的是你!你也这么大了!方才舅父险些认不出你!我本以为你应当早就到的,听闻你与阿史那王子交好,曾几次叫人过去打听。你怎到得如此晚?”

裴萧元说路上另外有事,耽搁了行程。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快随舅父来,进去说话!”

崔道嗣亲自将外甥领到他的书房,坐下后,夸了一番他三年前所立的战功,又问裴冀近况。裴萧元说伯父安好,转达裴冀对崔道嗣的问候,随后问舅母安。

崔家娘子王氏是当今太皇太后的远亲,一向自视甚高,又对当年裴家之事耿耿于怀,觉得如今自家子弟不显,全是当年受裴家拖累所致,所以刚才听到家人讲裴家那儿子来了,独自一人,连个随从也无,坐骑都是他自己停的,还有携来的拜礼,好似是甘凉带来的一些土产,如何看得上,厌烦不已,面也不想见,便称体恙。

崔道嗣在外甥面前,自然加以遮掩。

“你舅母这几日恰好身体不适,卧床不起,故今日不便出来见你,不过,获悉你来,也很是欢喜,方才特意叮嘱我转话,叫你往后经常走动。”

裴萧元含笑点头:“多谢舅母。”

崔道嗣微微咳嗽一声,想到裴家从前在长安的旧宅早已易主,便转话题,问外甥落脚的事,说自家在京中另有一处宅子空着,虽不算大,也有三进,带个园子,叫他住过去。裴萧元说金吾卫有公廨可供他居住,那里更方便些。

外甥的态度很是恭敬,却又疏远。十几年音讯隔绝,这回他一到长安便上门来,恐怕也是出于裴冀的缘故。

崔道嗣心知肚明,一时也不知该讲什么,望着他的面容,想起从前旧事,也是百感交集,叹了口气。

“萧元,舅父也知我崔家当年做得有些不妥,但情势所迫,确是无奈之举,但愿你对舅父勿怪罪过甚。”

崔道嗣口中的“当年事”,发生在平叛战事即将结束的时候,裴萧元八岁。那个时候,长安已被官军收复,他随母亲崔氏回到长安,翘首等待父亲裴固凯旋。

裴固是当时神虎军的大将军,领着这支他带了多年的精锐军队多次阻击趁势入侵的西蕃军,牢牢守着长安西境,为另外几支朝廷军全力平叛扫除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