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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陵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两个时辰,他已经消气了。陆宝儿什么性子他不清楚吗?她从小便是这样,不爱争抢,喜欢什么也不肯说出口。不过夜里受惊了还是知道寻他,想要喝水也知道唤他,这般只依赖他一人不就行了吗?顾那么许多做什么?

这般一想,谢君陵觉得自己在陆宝儿心中还是挺受她器重的。卑微至此地步还能面不改色,谢君陵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了。

陆宝儿冻得脸上有些红,她将食盒里的鸡汤面端出来,又摆上筷子喊谢君陵吃:“夫君你尝尝,这是我盯着厨娘煮的。我知道夫君爱吃素,还让人切了两条黄瓜放进去。”

那黄瓜种得艰难,统共就那么一小箩筐,时兴菜分了一点苏老夫人,余下的就放府里给陆宝儿自个儿尝尝。

谢君陵心思微动,他自然知道陆宝儿喜欢吃黄瓜,是以才平日里留着给她吃。哪知道她也想着他,还特地盯着厨娘给他熬鸡汤。谢君陵心里煨贴,此时再多的浊气也都散开了。

他最不喜在书房用食,总觉得这般举动会玷污了读书人的书,然而今日为了陆宝儿,头一回破例。

谢君陵夹了一筷子面,斯文地吃着,而陆宝儿双手撑住下颚,此时正笑吟吟地盯着谢君陵。这鸡汤是叶大娘吊了一天的浓汤,鸡肉煮得完全松散,融入汤汁中,多余的肉丝还被捞出来加上香油香菜以及零碎花生仁花椒豆瓣酱等小佐料,制成了早上搭配粥的凉菜。可见所有精华都融入了汤内,最是滋补。谢君陵平日忙公务辛苦,陆宝儿也想尽一尽贤妻的职责,帮他调养身子。

见谢君陵吃得比平日要多,陆宝儿急忙邀功请赏:“夫君觉得如何?好吃吗?”

谢君陵捻帕子擦拭嘴角,放下筷子后,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还不错。”

书房外的丫鬟们听到动静,忙进来撤下食盒,还端了一杯盐水让谢君陵漱口。

他从善如流漱口,再清洗了手后,想着要和陆宝儿一道儿回屋,可是之前放下狠话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倒让他有些尴尬。心里想回去,面子上还要绷着,做个一言九鼎的君子。

陆宝儿没想那么多,她打算回屋休息了,此时问谢君陵:“夫君同我一道儿回去吗?”

谢君陵迟疑了片刻,忽地叹了一口气,牵起她的手,道:“没我,你夜里就睡不着吗?这么大了还怕黑,胆子真是小。”

他说得大声,像是刻意讲给丫鬟们听的。唯有陆宝儿疑惑地看了谢君陵一眼,小声嘀咕:“我没怕黑啊……”

刚想反驳,她又瞥见与谢君陵五指纠缠的手,嘴角微微翘起,心说:“她的夫君这是口是心非么?还真是小孩样。”

这一夜,谢君陵硬是要陆宝儿在他怀中睡,陆宝儿嫌他身子热,推搡来推搡去,一来二去便滚到了一起。谢君陵本不是个重欲的,只是见着陆宝儿,便有些按捺不住,待他反应过来,已是深夜了。

这个冬天过得还算不错,这般过了半年,陆宝儿听得一桩事。说是程家三房庶女程凌鹤嫁给了从五品通州刺史为继室,那时州还未改成郡,刺史也还未为太守,虽说比不上京都朝堂官金贵,可也算是难得的高嫁,要是那通州刺史的年纪再小一些就更好了。说是程凌鹤嫁过去,就连刺史的嫡长子都已二十岁了,就是她今后肚子争气,让夫君老来得子,可继室的孩子能否长大未可知,还得让那孩子对付自个儿嫡兄再吞了家业,难度不可谓是不大。家产是别想了,通州刺史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对这个少妻还算宠爱。可惜程凌鹤身在福中不知福,一股子怨气全发泄在严氏身上,得了势头三天两头地闹,将严氏娘家兄弟捐官来做的事情抖出去又故意设局做生意坑了严氏,使得她迫不得已偷偷挪用公家的钱,待二夫人发现后,禀报给程老夫人,吃了好大一记挂落儿。

那头闹得鸡飞狗跳,陆宝儿这处倒还算是过得舒心。

陆宝儿到这年秋日,肚子里还是没动静。她不急,老嬷嬷和苏老夫人倒有些急了,想着是不是她身子骨哪处亏空,没调养好呢?请了有名的医婆来看,医婆说她身子骨倒无大碍,想来子嗣之事还得看命。

苏老夫人私心想要曾外孙了,送子观音不知给了陆宝儿多少尊,让她床头摆着,再辟个小佛堂出来,没事就给观音娘娘供奉香火。

陆宝儿倒是不急这些事,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陆宝儿儿女缘不重,却极为旺夫。今年夏季,通州水患泛滥,通州刺史多次上书朝廷,乞求朝廷派发赈灾银两。通州四面环河,每年都会有水灾,朝廷派下的银两不知凡几,而那通州却像是个无底洞似的,怎样都填不满。圣上起了疑心,想派官员前往通州审视救灾银两的分配。这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大多数官员都知道刺史是一州之长,那就是地头蛇,你单枪匹马上人家的地盘巡查,若是装聋作哑什么都查不出来还好,若是查出来了,没准人家狗急跳墙,先不让你回京都。是以,这个度不好把控,到底是要查点什么出来,还是不查点什么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