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宁宛如字字泣血道:“我生前自幼多病,十七岁那年,我病得无法下床,是你!就是你!在我昏厥的时候抱着我痛哭,将我活活憋死了去!你这个害我性命的凶手,枉费我当年那般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你却……”
十六呆怔:“憋死的?”木讷如他此时也生出了一股哭笑不得的冲动,难怪她要说她憋了一口气活到现在。
夫妇二人却听见了竹宁话中的另一个词:“生前?”
竹宁默了一会儿,紧紧拽着拳头,脸上愤怒的神色中隐约带了点悲伤:“更过分的是,你居然在我死后不久便又成了亲。”
十六一怔,始知竹宁在意的,怨恨的原来是这件事。
竹宁与驸马是自小定的亲,小时候她便喜欢追在驸马的身后一个劲儿的喊他“萧然哥哥萧然哥哥”,她身体一直不好,十七岁的时候大病,晕厥在床,大家都以为她死了,但她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气的,驸马心痛难抑,抱着竹宁嚎啕痛哭,本就气若悬丝的她,就那样被男子宽厚的胸膛挤得闷死了去。
她下葬后,心有不甘的魂魄一直跟在萧然身边,她以为萧然虽然失手闷死了她,但心里还是对她有情的。却不料从小与她长到大的驸马,却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娶了妻。
“你这寡情之人,今日我定要让你悔不当初!”她纵身欲跳,却被十六从身后拦腰抱起,竹宁大怒,“你放开我!我也要让她变成僵尸!她为什么可以投胎转世,生生世世都活得这么幸福!为什么我却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甘心!”
十六沉默,小院里只听竹宁似哭似怒的喊着:“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易的忘了我,我还要一直记得。凭什么他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幸福!”她挣扎了一会儿,发现十六的力气确实是她所不能抗衡的,竹宁耷拉了脑袋,声音低低道,“我只是……不想被忘记。”
宛如那天听到竹宁说“太阳,好漂亮。”时一样,十六呼吸一窒,心头疼痛难忍。
“那个……姑娘。”妇人声音微小的开口,“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你说的话,但是,如果是以后我死了的话,我还是希望相公能够再找到一个对他好的人。因为想念死人已经够痛苦了,他的余生,不该被我所累,放下死的悲痛,再过上有希望的日子,没错。虽然……我也挺害怕被忘记的。”
她回头望了男子一眼,两人笑了笑,竹宁垂着头,静默无言。
隔了许久,她才拽了拽十六的袖子:“我们走吧。”
第八章
离开夫妇两的小院,竹宁趴在十六肩头,不说话也不磨牙了。
十六背着她走了一会儿,忽然道:“其实,你也可以幸福。没人能拦住你,你只是,走不出自己的心魔。”竹宁曾经说过的话像刻刀一样在他心间刻下了磨灭不了的痕迹,他不会安慰人,只有翻出那些对他来说像经文,像信仰一样的东西来安慰她。
他觉得,其实竹宁和他有时候都一样,或者说人,在面对苦难的时候都一样,无助迷茫又惶恐。但是人,也都会在苦难中学着变得更坚强。
“十六。”竹宁突然在十六的颈弯处蹭了蹭,“今天谢谢你。”还好有他能拦住她,竹宁默了默,再开口时声音有几分哽咽,“可是不报仇了,以后我又该去哪儿,要怎么去找幸福。”
“我给你!”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吓呆了竹宁,也吓呆了十六自己。他想了好一会儿,又接道,“我给你,磨牙……”
提到这个,竹宁拍了拍十六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然后摸出了钱袋,苦了一张脸:“以后连磨牙的东西都买不了了。”她从墓室里带出来的东西卖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
十六又老实道:“我给你挖坟。”
竹宁抬头看十六,见他一脸认真,她心间一软,张开双臂将十六抱住:“还好挖出我的是你。”
十六脸一红,胸腔里的心脏像快要跳出来了一样,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双手放在竹宁的身后,不知道该不该抱上去。
天快亮了,十六背着竹宁又去了他们昨天离开的那个客栈,竹宁闹腾了一晚上已是累极,趴在十六肩头,啃着他的护肩睡着了。十六给了小二定金,正要上楼,忽然在楼梯上面几阶楼梯上看见了一双印着太极阴阳鱼的青靴,他抬头一望,一个青衣道士正站在上面,面容肃静。
竹宁在十六背上嘤咛一声,又咂巴了嘴:“唔,我要喝血……”十六背在身后的手一紧,咽了口唾沫,流了一背的冷汗。
道士面无表情的走下来,与十六擦肩而过之时,他轻声道:“人妖殊途,她不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