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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时日日在他榻前伺候,某个桂花飘香的日子,熟睡中的云晟仿似做了什么噩梦一般,他侧过身子,唇中呢喃着梦话,卿时凑进一听,隐约感觉到他在唤她的名:“卿时卿时……”仿似要将这两个字刻入骨髓心田,连死也不能忘。

卿时怔然,不经意间在云晟枕头下看见一个扁平的木盒,他从不与她同榻,是以卿时也从未发现过这个东西。她心中一紧,终是好奇的将那木盒抽了出来。

木盒表面很光滑,像是被人抚摸了千万遍一样,打开小锁,里面铺着红底丝绸,而丝绸之上仅仅只有数十根长发,被人珍惜的卷成一束,以红绳扎了起来。

卿时不由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束长发,像是摆了许多年,这黑发已有些枯了,但卿时能想象,当初这些头发应该是极美的。

第七章

“咳。”云晟一声咳嗽慢慢转醒,但看见床边卿时手中的木盒时,他神色一变,眸光中立即肃杀一片:“拿来。”他声音气弱而沙哑,但其中暗含的杀气却将卿时一惊,木盒掉落在床上。卷成一束的黑发落了出来。

云晟坐起身,将发丝装了回去,眸光森冷的盯着卿时:“有的东西你最好别碰。”言罢,他难以自抑的咳了几声,“熬粥也好,私通越国,把将军府的部署图盗出去也罢,我都能容着你,但别触动我的底线。”

卿时一惊:“你……”

“出去罢。”

他都知道,卿时一时惊骇不已,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从来不说,甚至对她没有一点指责,为什么……仅仅是为了彰显他的宠爱吗?或者说,他是为了彰显对另外一个女人的刻骨怀念?

卿时离开之后,云晟疲惫的阖上眼。

他这一将功成是用越国的枯骨垫起来的,偶尔他也会思及此生罪孽深重,但是越国人要他怎么不恨。想起方才那个梦境,卿时眉头紧蹙。

那年隆冬,他攻入越国都城,领兵踏入皇宫,助越国皇帝重登皇位,然而当他提出要将倾世公主的尸首带回时,却没一人敢应承。追问之下,他才得知,那些越国人竟是将倾世剉骨扬灰,洒在了皇城郊外的荒山上。

云晟大恸,几乎站不稳身子:“在哪儿?”

宫中经历叛乱的人将他带去,郊外荒山上只余芒草,不生树木:“你们……竟是连一块避阳的地方也不肯为倾世寻一下。”云晟咬牙切齿,仿似将越国人恨入骨髓,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宫人,却道:“这是娘娘自己选的。”

云晟怔愣,宫人道:“娘娘重伤时,吩咐我们,以后她若身死,便将她烧了,从这里洒下。她说,这里的风能带她回家。”

山风呼啸,扬起他的发丝,云晟放目望去,发丝飞扬的方向正晃晃悠悠指向大齐,五脏六腑仿似被绞做一堆,让他痛不欲生,他微微弯下腰,捂住心口,喉间有血腥味涌动。

她想回家,她一直想回家。他承诺过的护着她没有做到,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连带她的尸骨回家也无法做到……他……简直没用至极。

“云晟,如果我想走,你愿带我走吗?”

当初那恍然间的问题再次从脑海深处蹿出,令他惘然,若再有一次,他即便拼尽所有也会带她走,然而后悔无用,遗憾再也无法弥补……

卿时不再给云晟熬粥,云晟也从不过问,只是将一些消息透露给皇帝知晓。这是倾世的国,倾世的家,他不管做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国家来承担后果。

可即便不再喝粥,云晟的身体也一日一日的弱了下去,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做的梦也越来越奇怪,有时候是记忆中的,有时候是记忆外的,现实和梦境他再也分不清楚。

第八章

越国叛军首领细数越国皇帝的罪行,附带列出大齐的过错,他们将倾世吊在刑架上,让她的狼狈被所有人观看,他们想告诉民众,高贵如齐国公主越国皇后也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倾世只双目失神的望着远方,像是没了灵魂的玩偶,只是她眼神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目光好似穿过了重重人群,厚厚高墙,飘到千里外的大齐京城,那里有她熟悉的大街小巷,有公主府,有站在院外的云晟和满园的梨花。

有个男子会用最温柔的目光望进她的眼里。她跃过千山万水,只为停留在了他身边。

他们抽打着她,于他们而言,他们打的是大齐,鞭笞的是越国皇家的脸面,可云晟知道,倾世最喜欢的事是在夏天的夜里捉虫子,最珍视的东西是他送的那支破钗,最常说的话是……

“云晟。”

她只是那样一个女子。

刑架下的民众高声欢呼,刑架上的人只遥遥望着那个不明的方向,直到她再也抬不起头,再也说不出话,轻轻阖上眼,她吐出最后一口叹息:“云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