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将近一刻钟,他才费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皎皎的星月光芒,看见趴睡在他床边的人。

萧洛瘦了,之前就轮廓分明的脸,变得更加锋锐俊美,那线条自上而下,勾勒出一幅风流缱绻的画。

江岁寒没有动作,没有出声,只是呆呆地看了对方好久,脑海里因生病而迟钝的回忆,像生锈的齿轮一样,缓缓啮合转动。

八年前,他在燕都春山寺遇到了这个人,当时大雪初霁,寒梅盛放,他跪在他面前,疼惜地伸出一只手。

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吗?江岁寒说不清,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

梅园一见误终生,从此再也没有后悔过。

南下信州的日子,是江岁寒短暂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摆脱了如影随形的病魔,走出了逼仄狭窄的屋子,站在阳光下,像尘世间无数生灵那般尽情地奔跑。

他还是他,任性,骄矜,有小脾气,但又天真,纯粹,心地善良;他喜欢城南那家铺子里的藕粉桂花糖糕,也喜欢皮擀得薄薄的像一张纸似的绉纱小馄饨;他做菜的手艺不是很好,连医馆门前的流浪狗也不愿意搭理,但他治病的医术却是极佳,几百里外的昌南镇百姓都有所耳闻。

八年来,他在那个人为他搭起的避风港里,像个无邪的孩童一样,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半分后顾之忧。

终于,他成为了儿时梦想中的样子,杏林春暖,悬壶济世,救下许许多多陷入贫苦困顿中的人。

他仿佛未卜先知,早已料到今生最终的归宿,逼着自己像火一样,燃烧着本就不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