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远去,余娴放下帘子,才发现靠得离萧蔚很近,她转头打量萧蔚神情:“今日委屈你了。阿娘她知道我们未曾圆房,恐怕误会你是故意在冷落我。”此话一出,她突觉不妥,像是故意暗示他赶紧圆房似的,她的手不安地捏着裙子,笑着补了一句:“阿娘也想得太多了,我可不打算这样早……”
然而萧蔚注意的却是另一档子事,他的心暗跳,小心翼翼反问她:“岳母知道,我们不曾圆房?”
余娴一愣,点点头:“是啊,良阿嬷定然告诉她了,她知道,我便也承认了。”
萧蔚扶着额,一声不吭。那夜他在余娴睡着后,特意着人换了趟水营造已然圆房的假象,良阿嬷以为他们圆过房了,可余娴却承认了未曾圆房,既已圆房,又未圆房,那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他的问题。饶是尚书解释了牛鞭之事,听在余母耳中也成了余娴为他遮掩的说辞。这下他是跳进鄞江河也洗不清了。
没想到会弄巧成拙,若是让余尚书也误解并厌弃他,他怕是真要和离了。但他也不愿余娴去为他澄清这等私事。如今只能将千百般好意捧给余娴,不得再出差错。
余娴还不知他怎么了,见他不说话,自己便也靠在马车内壁上闭上眼假寐。路途稍有颠簸,马车就会磕着她的脑袋,萧蔚听见响动,忍不住侧眸看她。
她一袭青丝与初见不同,那时如瀑垂流,如今嫁给他,尽数绾成美髻,珠钗上晶莹的璎珞流苏垂在她脸庞,微微晃动,叮铃作响。她的清眉细长,眉心描了朱色花钿,是一尾鲤。长睫被霞光映得色浅,如神女之翼。小巧精致的鼻子有些发汗,就连小小的汗珠也浑圆可爱。唇如红团软糯喜人,侧颊也有几分霞色晕染。穿着清淡的兰衣,更显得她整个人红扑扑的。
她端着碗站起来时,脸比此时更红。萧蔚轻笑一声,垂眸摇头。
马车又一颠簸,萧蔚迅速将手放在她脑袋和车壁之间,随后将她的头偏到自己肩膀上,扶着她的脸,以防她摔下。这番动作后见她没醒,心中松了口气。
余娴抿紧唇,悄悄睁开一只眼又合上。其实她压根没睡着,只是怕两人尴尬才装睡。谁晓得他在她睡着后竟将她的脑袋搬了过去。这下她真不敢动了,因为她压根没学过如何伸一个自然又得体的懒腰装醒。
马车很快到了萧宅,车夫拽着缰绳下马:“大人,到了。”
半晌,两人一动不动。萧蔚开始揣测她是真睡假睡,余娴亦揣测他是否看破把戏。
饶是假睡,萧蔚也不打算给余娴难堪,若戳破了她,许会让她尴尬,若将她抱起,她还须继续装睡,恐怕也有些尴尬,他便静候她醒来。饶是被看破,余娴也不打算起来,此刻唯有一装到底,方能破局。两人都有的是耐性。
就这样,从傍晚等到天黑,谁也没动。萧蔚的半个身子都麻了,余娴的脖颈也酸痛起来,谁也撑不住。几乎同一时间,一个低头打算喊,一个抬头睁开眼,谢天谢地,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视线相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暧昧,心怦怦跳间又同时转头避闪。
“嘶。”余娴转得太猛,方才酸痛的脖颈扭了一下,她惊呼出声,发现自己偏着头再不得动弹。她听见,萧蔚在她背后轻笑了声,问她可疼。这下尴尬的只有她了。
良阿嬷不知两人在马车里头做什么,没听见动静时也不好打扰,这下听见余娴喊疼,她皱眉上前,谁知斜里管家大爷莽了上去,撩起帘子问俩人:“干啥呢?”
余娴摸着脖颈,被吓一跳,羞怯又结巴地回道:“我、我们在睡、睡觉。”
萧蔚被她的狂言惊得抬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瞳孔也微微颤动起来,好在他是个喜怒几乎不形于色的,压下震惊,他解释道:“她小憩了一番,扭伤了脖颈。劳烦阿嬷备些治扭伤的药膏来。管家,你去吩咐厨房备晚膳,做好直接端到房中。”
一切事罢,唯有余娴的脖颈不肯罢休,要上好半月的药,萧蔚作为罪魁祸首,每日给她擦药,下朝回来的路上为她带些吃食玩物,连哄好几日,才让余娴在宅中日夜歪着头的尴尬消散几分。
这夜,余娴的脑袋终于不用上药,半夜也不再喊疼得睡不着,她早早入睡,萧蔚见她睡着后,才一敛哄她入睡时的神色,下床穿鞋,朝书房走去。
次日萧蔚休沐,余娴头一回在醒来时见到他。他坐在房中看书,桌上摆满糕点鲜粥,似是在等她用早膳。余娴心中滑过异样,不言不语,起身梳洗毕,默然和他同坐。
沉默须臾,萧蔚去一旁抽屉中拿出一精美方匣给她:“那日从余府回来,你的两位兄长怕你在宅中寂寞,特意叮嘱我,将此物赠你。前几日,你颈伤未痊愈,恐怕不方便把玩,便为你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