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阿嬷毫不犹豫地举杯,这?一杯,不得不喝,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希望余府不再为?玉匣所扰。从前她随陈桉的吩咐,一味保护阿鲤,却不想,在阿鲤心中埋下更执着的根,自从上次看到阿鲤那样的决心,她已经有些动?摇了。如今听阿鲤说完她的愿望,她彻底明白,自己打从心底里希望阿鲤长?大,做陈桉的英雄。
饮尽,余娴彻底醉了,纤指轻摁着脑袋,合上眼晃了晃,良阿嬷搀着她回屋,示意春溪打水来。
“这?么点酒量也敢来套我的话。”良阿嬷摇头叹气,把余娴扶到床榻,示意她坐下,她却抱着良阿嬷的手臂不坐,“怎么了?”
余娴咬了咬下唇,嘟囔道,“线索。”
良阿嬷笑?,“醉成?这?样还记着呢?明儿个亲自写,写了给小姐亲自过目,急什么呀。”
余娴却摇头,她打心眼里认为?次日?良阿嬷会反悔,便是醉了她也要在今夜拿到线索,否则绝不睡。良阿嬷拿她没办法,又引着她到一边书?桌去,提笔写罢,对折好,放进她的钱袋里,又收到书?桌边的柜子中,“放这?儿了啊。快歇息吧。”
适逢春溪抱着打好的水进来,示意良阿嬷也早些休息,这?里有她在。良阿嬷应声离去,让春溪来扶她。
春溪将水盆放在书?桌边,顺势扶着余娴在书?桌边坐好,见她一直发愣,便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问她在想什么。
余娴按了按脑袋,娇红的脸上满是困惑,“我在想,我为?何坐在这?里?”
春溪糊涂,“不晓得,奴婢方才进来就见阿嬷和您在这?,也许是您自己非要过来的吧?要做什么吗?”
余娴想了下,好像是有什么事在此了结了,既然了结了,为?何还要在这?呢?想必是还有一桩事没了结,“用膳前,我在做什么?”
春溪仔细想了想,“在看姑爷送您的匣子?”余娴恍然,抬手示意她帮忙拿过来,春溪只好放下巾帕去找。
匣盒打开,里面的芍药和素笺露了出来,余娴看着素笺沉默了一会,捻起来朝春溪挥了挥,“他给我写了信,附赠了一枝芍药。你说,是什么意思?”
春溪哄着她更衣,随口回道,“芍药么,将离咯,当然是说……嗯,没想到将要与您分离,聊表思念,盼您早归。”她瞅了眼素笺上的字,“您看,这?不是说您是他的家眷么,家眷家眷,家中眷恋。姑爷这?是舍不得您走?,您一走?,他就开始想您了。”
春溪不由得佩服自己于情爱上无师自通的聪慧。余娴确实觉得她伶俐,继续问道,“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他回个信、赠枝花,表达一番我对他的思念?”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在教导春溪,何为?做人应有的礼貌。
这?就有点叛逆了,春溪嗫嚅着说不合适,“挺晚了,早点歇息,明儿再写也不迟。”
“春溪,我脑海中、眉弯下、心尖上,好像有一股名为?情思的热潮要溢出来,”余娴突然握住春溪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羞涩道,“我对他,从未言过的喜爱统统都藏在这?里,这?会子溢出来了,人之所以为?人,想必是因为?人会表达感情,夫君是人,便同我表达了‘将离’‘家眷’四字,我是人,我却不表达……我不表达还是个人?”
怎么今儿个不写的话人都做不了了?春溪拧着眉心道,小姐喝醉了怎么是这?么个人,德行还是好的,就是喜欢拉着人说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
春溪挠了挠脑袋,“可您喝醉了呀,喝醉了,若写得不称心,没有表达好感情,您还是个人?”她稍沉吟,恍然大悟,抚着余娴的心口顺,“这?股要溢出来的‘情思热潮’,该不是您想吐吧?喝多?了是会想吐的,脑子晕、眼睛热、心口闷,这?都对上了!咱等明儿酒醒了再写吧,啊。”
“明日?酒醒了,没准就忘了要说的了。”余娴制止她给自己抚顺胸口的手,嗔道,“我知道我喝多?了,你莫摸了。”
竟还晓得自己醉了酒,坦坦然也不嘴犟?春溪想着,或许她也没有太醉,执意要回的话,那便回吧,倘若明儿问起,自己可是劝过了啊,“那好吧,奴婢给您把披风拿来,再为?您磨墨。”
春溪以为?的“表达思念”,是从余娴离开鄞江,到抵达麟南这?几多?日?子,谁承想磨墨时不经意地抬头一瞥,首行“万华初见”四字甚是夺目。不是,她从两年多?前万华节写起啊?这?不得写到明儿天大亮了?!她不睡,咱丫鬟自己个儿还要睡呢。
“小姐,奴婢冒昧问一下,这?个‘万华初见’……”话说一半,见余娴笑?盈盈抬起头,眼角眉梢俱是柔情蜜意,春溪不忍,点点头嗫嚅,“万华初见……真是好字啊。”只是磨墨的手重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