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清默了片刻,问道?:“那些屠戮汉的来历,可清楚吗?他们把?收来的将死之人?归置何处?若真有数万人?众,又要避人?耳目,不知?何处能容?”
被?称作屠戮汉,听上去穷且恶,实际上专门买命来虐杀的癖好?,必然得是坐拥泼天富贵的豪主才会有的。人?命只有在有钱有势的人?眼中才不值钱,历来如此。可有钱有势的人?,如何才能偷偷处置了?也是难题。
老太君摇头,“这些都让你祖父带进?土里了,要让人?知?道?了还了得?我自然也是不知?的。我同你说这件事,只希望你晓得,那不是什?么饶舌算命的,那确实是个神仙,你就?算是为了自己这条命,也听他的吧,好?好?扮你的女儿身,花钱也好?,躺平也罢,祁国府够你折腾。”
说到这,老太君叹了口气,有了些疲色,梁绍清问她,“可要再睡一会?”
老太君摆摆手,“今儿要去庙里上香。”稍作一顿,她忽然想起什?么,“你爹前?几天跟我说,他打?算给你找个夫婿,你可知?道??”
梁绍清差点?翻白眼,“图什?么?图入洞房的时候给人?吓死?”
“咱家的情况,生不出男儿来,没得人?承袭,他想给你找个能守住你的秘密,与你同气连枝的夫婿,等把?你划出梁家,你从了夫姓,再偷摸寻个姑娘,你的孩子不再算梁家后代,但也可请示陛下,袭国公的位子。”老太君也怪奇,称他爹确实圆滑,挺会钻诅咒的空子。
梁绍清被?噎了噎,叱他爹无耻,“阿爹一贯阴险,为了有人?袭爵,既祸害一个倾慕我的男子,又祸害一个倾慕我的女子,人?家造了什?么孽?还祸害我,既要当?人?娘子,又要做人?夫君,我才不搭理他。他想让人?袭位,收个义子便是。若冤魂连义子也克,那他的孙子八成也活不了。”
话糙理不糙,老太君想了想,没再提这事,只说她注意谈吐,“你下去吧,去你母亲那请安。”
结束了这程,梁绍清也松了口气,福身告退,禾丰等候多时,撑开伞迎上来。其余丫鬟嬷嬷重新回到房内,给炉子里加了些炭,关?上门窗。
梁绍清的母亲李氏的身子竟比老太君更差些,恐怕是生的四个孩子都夭折,最后一个孩子好?容易活下来,还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心病难医,常年卧榻,怕被?扰了清净,住在府中最深一进?院子里。陡一踏进?去,满院的药味儿袭来,风雪都吹不散。
好?在梁忠不是个薄幸的人?,既不纳妾,也不拈花惹草,唯一的红颜知?己就?是李氏,两?人?十分恩爱,初为父母时,得了一双麟儿,但不足半月便夭折,李氏痛苦异常,缓了两?年,想再要个孩子,梁忠便随她的愿,依旧不满半月夭折。这对夫妻俩人?来说都是重击。两?人?都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找了名医喂养好?身子,再生一子,百日夭折。梁忠说算了,不生了,李氏却几近疯魔,似乎是有了执念。找了各种算命先生询问缘由,最后得到个冤魂孽债的因果。
梁忠知?道?她为了给自己生孩子身心都受了大苦,常来探望她,一坐一陪便是一整日。曾发誓一定会治好?她的心病,前?几日还说起了一方神奇的玉匣,能令人?心想事成,决定弄到手给她一试,李氏只当?听个闲话,并未放心上。
听见梁绍清来问安,李氏没有下床,只撑着身子坐起,招呼他坐过来,“你去过老太太那了?”
梁绍清点?头称是,“阿娘今日身体如何?”
李氏叹了口气,“有人?拿名贵的参药给你爹贺寿,你阿爹全给我用了,这一月下来,似乎是比之前?好?些。”
祁国府从来不缺珍贵的药石,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罢了。梁绍清把?李氏的手放进?掌心捂着,慢慢有了些热,他才说道?:“若我恢复男儿身,活得尚好?,阿娘你的病自然也就?好?了。与其这般吊着,不如让我放手一试。”
“你近几日,好?像越来越喜欢说这样的话了,以前?从不在意的。”李氏一忖,“有想做的事?”
“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梁绍清垂眸,长睫在眼下映出扇影,“过了年,我便二十有六了,每日无所事事,实则有些不甘。这样度日,纵然安享百年,也觉无趣。”
两?相沉默,李氏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全作安抚。
“若不是怕祖母念叨,单就?我自己来说,并不惧怕被?索命。”梁绍清幽幽一叹,“您也不是不知?道?,女儿每日给自己找些乐子,就?是怕哪天空下来,发现日子是这样的了无意趣,想得深了,陷进?去,自挂枝头。”说着,他的眼神竟有几分空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