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落后,只被?军马簇拥着朝前走,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转而?代之的是?恐惧与迷茫,抓紧缰绳时,手意外触碰到了与兵服不同的锦缎质感,低头一看,是?余宏光系在他腰间的锦囊。
上面还残留着父亲手掌的温热,他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迫不及待地拆开,期待着还有一人给他指路,告诉他怎么办。
然而?锦囊中并非妙计,有的只是?一个半掌心大小的机关匣,与幼时父亲赠他的那方一模一样,唯有大小不同。不会只是?如此的,父亲与他分别,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吗?!他循着记忆中的解法,迅速将其打?开,有的只是?一张字条。父亲的字迹,他从不熟悉,但此刻,却是?一群有着壮志雄心的热血士兵堆里,他唯一熟悉的东西。
上边寥寥几句,滴泪封笔:
“吾儿楚堂,难劫生受,为父自?咎,苦心孤诣,犹不能?休。岁与岁行,乱与乱止,不堪回首。父子缘尽,步步珍重,莫道艰辛,阔视前路,革面从头。”
军队远去,余娴默默擦拭了眼下热泪,她听见阿娘长叹了一口气,侧眸看去,阿娘正打?量她的神色,蹙眉凝视,半晌后,缓缓抚住额,想要遮住窘迫之意。
是?,她杀了先夫人。这?等秘辛在自?己女儿面前说出口,太难堪了。但余娴知道,若是?阿娘真的不愿意让她听,可以像对待大哥那样,将她屏退。阿娘绝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行卑劣之事的人,她知道,只会觉得阿娘太苦,一个人将这?些秘辛藏那么久。
余娴抱住她,轻拍了拍她的肩背,柔声说道,“没事的,女儿都明白。过?往曲折,您不必说,有心者自?探究竟。总有一天,所有不该误解的人,都不会误解您,包括我。”
仿佛风雪骤停,天光清明,陈桉苦了许久的心,开阔起来,她捧着余娴的脸颊,想要解释陈情便?都成了多余,遂低头一笑,“阿娘等着你?。”
越笑,便?越惦记着她的昏姻,她想要找真正配得上余娴的郎君,就?越难如意。
余娴将陈桉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回到萧宅果然收到了赏花宴的帖子。再一看,是?敦罗王妃下邀,说是?替那日不成器的儿子凿冰洞的鲁莽赔罪,时间就?定在元宵节后。这?天寒地冻,王妃后院中暖房大造,百花盛开,确实?是?奇景,为了将盛景与人分享同乐,她几乎邀遍满朝。
说明这?一回阿娘也会带她一起去。保不齐阿娘就?要为她作掩护,逼着她与人结交。太难堪了,余娴都不敢想象届时是?何等的尴尬!
看来和萧蔚商量应付阿娘的事情已迫在眉睫。
然而?足等了半月,萧蔚也没有回家。余娴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被?陛下绊住了,还是?已经默认要与她和离,故意不回。越等心越冷,趁着元宵佳节回余府的空隙,她问了阿爹,阿爹说这?些天在朝堂上,他也没见到萧蔚,科官的值班房在宫内,若是?陛下没有特意传唤入宫,那么阿爹一旦下了朝,就?更没机会见到萧蔚。
阿爹也向科道好友打?听过?了,都说近期不忙,但萧给事每日务至深夜,再被?传至御书房,次日不管谁先到班房,都能?看见萧给事早他们一步,在工位上勤勤恳恳办公的身影。再往深些打?听,就?不行了,阿爹拿捏着分寸,只说是?女儿惦记丈夫,问多了怕别人猜出家事。
“所以,近期不忙,他是?自?己不想回家?”余娴从余府回到萧宅,红着眼问春溪,“就?算他真要与我和离,也给个准信吧!这?样熬着不见我,是?想气死谁?难道让我伤心,是?已经开始报复我家的手段之一了?那他给我留下的字条,就?是?叫我看开点?独自?在家好好消化这?件事么?”
春溪听得半懂不懂,开动脑筋苦苦思?索,缓了缓,先问她,“小姐,不管姑爷什么意思?,咱们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先想着别让夫人搞那一出红杏出墙?因为就?算和离了,您也暂且没有兴趣立刻嫁人嘛,对吧?”
余娴点点头,满脸的心灰意冷,说出了一句让春溪都震惊的至理名言,“爱情的漩涡谁爱进?谁进?,我若是?此番和离了,就?再也不要相信男人。”
春溪肃然起敬,给她递上了汤匙,“请小姐用?元宵,慢慢听奴婢说。”见余娴接过?汤匙,冷静了一些,她松了口气,叙述道,“其实?这?个红杏出墙,也算不上出墙,夫人不会直白到让您像未出阁时那般跟人相看,多半是?借着与贵妇们聊天作遮掩,让您与那些贵妇们带在身旁的俊秀公子们见上一面。明日的赏花宴肯定是?避不开了,不如就?跟着夫人去,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也不会有谁觉得宴会上避无可避的会面是?另有深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