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只以为陵端易受扰,却不知他自己才是最受心魔困扰的。他这两生两世都在因自己丢失爱弟而心伤,前生更因懊悔而心伤不得成仙,他的心魔之深重,连陵越自己也难想象。
何为魅?心中难解之惑思,乃以乱心之业力。陵越呆呆立于白雾之中,过往种种如白驹过隙,那么痛,那么伤,他的端儿,为他折损根骨以补其损,为他接下百里屠苏的因果,更为他以失去法力的凡人之躯祭阵,阻止东海啸。可是,他却在端儿身故数年后才忆起端儿,为什么?为何天地如此不公,到底端儿做错何事,他陵越又做错何事,要受如此之伤之痛之劫?!
陵越清俊如泠泠青竹的容颜身姿渐渐染上嗜血戾气,他的眼中也渐渐现出恨色时,却有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环住。一双纤长如玉的手掩住他的眼,温暖体温暖得让人想落泪,挟着萦绕不去的淡淡桃香气息,喷在耳畔心头:
“哥,又不听话了,不是让你别想那么多,怎么又忘了。”
“端儿……!”陵越无法止住自己泪流,温热泪水漉湿了陵端的掌心,他只觉得心如撕裂般痛楚,过往种种化为万把尖刀在心头搅动。
陵端将陵越身子转过来,将他的头抱在自己胸口,轻轻细语:
“哥,你听,你的端儿是活的。你听,这是我的心跳,不是吗?你别怕,别怕,我是活的啊!”
“端儿……我的,端儿……!”陵越平素性子倔强,纵身受万般苦也少有落泪之时,可为陵端,这已是今世第二次这样失声大哭,这般哭法最是伤损心脉,令得陵端又是心疼又是暗恼。心疼陵越为自己这般神伤,暗恼这魅妖如此算计伤损陵越心神。
魅妖也在暗中心惊,他千年法力做下的迷瘴,纵是天宇上神在不经意间也会中招。这年纪幼小一些的少年,居然比那年长者还历害,居然不受分毫影响,这是什么道理?
魅妖不知,陵端早已弃心,比之无情无欲的上古仙神也无不及,他这次玩儿迷瘴幻境,真是惹上祖宗了。法阵的入门阵法,道术的最易之术,都是迷幻之术!而这对阵法之术已登极至之峰的陵端而言,只是小道而已。魅妖用瘴幻之术伤损陵越心神,这是在触动陵端心中底线,将他生生惹怒。
第三十二章
魅妖最是知机,这一族最是知道何种人物是可亲近,又有何种人物是不可招惹的,可如今,这只魅妖真是拿捏不准了。这少年生得温雅俊美如春日桃花般一身昳丽万种风情,可那双眼却如秋水长剑般凌历冰寒傲意天成。这般人物最是冷心无情,也最是护内张扬,他这次引得那年长的哭得心摧肠断,只怕,把这冰雪般冷冽之人给得罪了个彻彻底底底吧。那他,还能有命等到那人归来吗?
陵端将陵越护入怀中轻拍,他此生心如玄冰寒铁,唯对涵素真人还有几分师徒情义,对陵越亦是从没放下那被陵越牢护在他心上的兄弟情深。故此,陵端会为涵素真人剑指天下,却更会为陵越毁天灭地。这魅妖如此相戏,令得自己誓死守护的兄长伤情至此,岂可忍得?
陵端自重归此间,从没有在任何人,任何时,真真正正的出过剑,用过剑,他的本命佩剑清辉剑更少现人前。而此刻,陵端唇噙轻笑,如那一树在春风中灼灼绽放,那清艳动人的丽色让平生以艳色动人的魅妖也晃了一下神。但立刻汗毛直炸,僵立无言。
陵端端立如笔直指天的利剑,雪亮刺目的白光一寸一分的升腾而起象一树次第开放的似雪梨花,那朵朵雪白梨花化为逼睫寒凉剑光将魅妖困在其中,纵是已有千年修为,也自胆寒。
陵端衣发猎猎,他身上的杀意已止不住的溢开来,将这荒凉小镇一寸寸化为尘埃归于腐土,而他怀中的陵越却不受分毫影响,连一根发丝一片衣角也没动过。魅妖无声的尖叫,他的神色悲痛欲绝却无一滴泪,魅妖是执念,是影子,不易为人所杀,但他也无法象人一样哀而有泪,语而有声,更无魂可再返红尘,一被绞杀便消散于天地。
陵端的凤目中盈着一泓寒泉,尽管波光潋滟似有情深,但你深望之时,那泉水却带着片片冰凝,美丽而冷酷,他那绯红如桃花的唇瓣中吐出的语声温柔缱绻,但那个中之意却让人胆寒:
“我知道,魅妖不会轻易杀人,个中之因或许缱绻曲折,更或者有人为恶。可那又如何?世间人神仙妖皆是先己后人,我也不例外。你若没引得我兄长心伤,我自有闲心追究个中因由,或许还会评个是非公道。
可是,你现在却伤了我哥,他是我今生唯二放在心上之人,伤了他的心,就算你的冤情再深,只凭你杀灭那么多的人命,我就,容不下。你,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