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
太过浅薄的安慰景程见多了、听多了,太过深入的剖白,景程听不听得进去是个问题,就算听进去了……宋临景偏过头看了看闪动的手机屏幕上、备注为“母亲”来电提醒,不禁眸色微沉。
他暂时没有担任这个“拯救者”的资格。
“把水喝了。”宋临景试图将杯子递到景程手里,可对方压根没有要接的意思,而是眼睛一闭,嘴唇一张,“你喂我”说得底气十足。
宋临景被气笑了,但也不知道是懒得跟醉鬼计较,还是对于“假公济私”照顾对方这件事甘之如饴,撂下句“好”,倒还真的“伺候”了起来。
第一次干这种活的少爷业务不熟练,脑子不清醒反应慢半拍的醉鬼显然也不太适应,喂得慢了要挥着手腕咿咿呀呀地催,喂得快了,那结果就是洒一身。
白色的帽衫领口被浸了个透,几滴水珠顺着景程的脖颈滑落,巧合般地囿进了锁骨的小窝里,因蜂蜜水的黏腻而不舒服的景程皱起了眉,眯着的眼睛里雾气更浓,整个人看着有点湿漉漉的可怜。
他“恃宠而骄”似的抬起腿,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下宋临景的踝骨,没好气儿地嘟囔着有歧义的话:“你把我弄脏了。”
宋临景:……
努力克制了,但效果约等于零的宋临景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到底是没敢上前,他眸色深沉,唇角紧绷,只觉得心里生出了几分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怎么文艺作品里的天之骄子,十二三岁就能凭借自己的天赋大杀四方、天凉王破,他宋临景的十七岁,就只能天天被所有人硬邦邦地夸年少有为,实际上身边那些别有用心的豺狼虎豹一个接一个,只能靠着母亲和外婆家族的庇护,躲在那些人生不出是非的地方韬光养晦,集团核心权力圈暂时连碰一碰的资格都没有。
没资格决定自己要在哪里生活,没能力光明正大地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甚至都没勇气去给两人的确没有亲缘关系添个佐证。
虽然以他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景程和他是亲兄弟的可能低得离奇。
但宋临景还是不敢哄骗对方跟自己去做个基因检测,毕竟宋惟说得对,现在的他除了一个宋家继承人的名头,什么都没有,没有母亲的荫蔽,说不定在某次家族内部的明争暗斗中就会栽个大跟头。
在没能力满足景程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前,宋临景选择不去靠得太近,毕竟在无法承担起相应责任时盲目展开一段感情,最终的结果只是伤人伤己。
伤己倒是无所谓,宋临景觉得憋着也挺伤己,他主要是不想让景程再受到什么伤害。
那些舅舅叔叔伯伯的手段狠毒、腌臜却又隐秘,自己的母亲把景程的母亲搅了进来,最终得到了这么个结局,宋临景心有余悸。
但他知道只要按照宋惟的安排走,宋惟会很好地保护好景程,他暂时没有能力,所以想将这一部分责任转嫁,就必定要舍弃自由选择的权利。
不过好在,宋惟似乎并不强硬,即使知道宋临景那点心思,对于两个孩子的接触,倒也没阻拦,仿佛将与景程这几个月一次的碰面,当成了对宋临景听话的奖励。
所以宋临景谁也不怨,也不做多余的事,景程黏他,他就受着,景程依赖他,他就引导着,不去惦记那个是否有亲缘关系的结果。
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宋临景牵住自己的线。
喜欢可以,鲜活明艳的人谁不喜欢。
但他不能过分逾矩。
羽翼未丰的少年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张狂莽撞,深思熟虑后,选择将那些情愫沉默地埋进骨头里,藏进美梦里,渗透进披着“友情”外壳的居心叵测里。
只要自己足够特殊就好。
宋临景是这样想的。
“喂!”醉鬼扯着领子闹起脾气来,“宋临景,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清,你靠我近一点。”
宋临景无奈答道:“我半个字都没说。”
景程懒得讲理,直起身子,抬起胳膊,扯着宋临景的衣摆就把他拽向自己:“告诉你我听不清了!”
宋临景重心不稳差点直接跌到景程身上,他膝盖撑在景程的腿中间,手掌支着沙发背,形成了一个将对方囿于臂弯间的姿势。
景程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了,长而密的睫毛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动,眼尾泛着微妙的红,甚至漾出了几分水汽,喉口凝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咽。
像是在做清醒的噩梦,又像是看到了什么痛苦的幻觉。
“妈妈,我很乖了,别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