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一个激灵,他很少见少爷发这样大的脾气。“大奶奶说,让我把院门口那只公鸡赶走,今日也怪,那鸡一直往咱们院里飞,我一个人弄不住,叫了好几个人才给拴进鸡笼。”
钟言听到鸡进了笼子才放心,转头对秦翎说:“嗯,我怕鸡,下次你别给我画王八,画个大公鸡。”
“你怕鸡和我有什么关系……咳咳。”秦翎仍旧不肯扭脸,一个废人的苦,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反正我都快死了。”
元墨和小翠听得心惊胆战,连忙给大奶奶使眼色,可千万别在少爷面前提“病”和“死”,他自己说说就算了。可钟言偏偏不听,伸手将秦翎的衣衫拨开了:“是,你是快病死了。”
咚咚两声,元墨和小翠都跪下了,这样的话,秦宅没有一个人敢当着大少爷说。
“你果然……”秦翎用力地拨开钟言的手,“走!拿着休书走!”
“你别急,过几天我自然拿着休书走。现在我问你,你身上的湿疹有多久了?”昨日没来得及看,刚才他这样一动,钟言才看出他胸口大片大片的湿疹。抓破的也有不少,有几块还渗着血。
秦翎将钟言推开,倒在床上剧烈地咳起来。元墨脑瓜激灵,一听,这是要治病,连忙回答:“有一年多了,去年秋天发出来的。”
“去年秋天……好,从今日起,郎中开的药都扔了,不许再用。”钟言收敛了笑意,到书案上写了两张生肌的药方,字迹仍旧潦草糟糕,“翠儿,你拿着这个去配药,不够的东西就问厨房要,晚上拿回来。”
小翠不识字,但是一听给少爷治病,连忙接了过去,一个劲儿地道谢。钟言又叹了一声,恐怕秦翎身边不害他的人就这几个了,他命格太好,怕是一出生就有人打了主意,借他的运,把他害得生不如死。
“元墨,你一会儿去烹葱豉茶,再去外头摘苦竹叶一握,不要太鲜嫩的,然后取粳米三合,砂糖三分,石膏研半两。”钟言边说边写,“水一碗,煮石膏和苦竹叶,煮沸整十次后只留下水,放进粳米煮粥,最后将砂糖炒一炒放进去。”
元墨睁着眼睛听,从来郎中都是开药,没听过药膳。“您……您怎么会这些。”
“这些啊,和我娘学的。”钟言又想娘亲了,自己是饿鬼,偏偏会一手好菜,“再摘东引桃枝一把,桃仁七枚,去皮尖后捣碎,和桃枝一起用一升的白酒煮沸。”
“少爷不能饮酒啊。”元墨连忙说。
“桃花酒煎原本是喝的,他当然喝不了,把这酒一直煮着,放在床头,熏着他,专门治他心口痛。还有,我看院子里有几棵消梨树,你们一会儿去摘几颗梨,绞汁,加蜜,熬成膏。”钟言说。
提到梨树了,一直气恼的秦翎忽然动了动眉梢。
第22章 【阳】炙人蛊6
元墨有好些话要说,那几棵梨树是少爷心爱之物,平日里不让碰的。况且郎中曾经说过少爷不能喝消梨水,更不能沾寒凉的东西,可是大奶奶的药膳完全是反着来,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信谁。但郎中既然看不好,那换个方子也不是不行,于是便忍住所有的想法,一一记下。
钟言慢慢地落下笔,看向这个荒芜的院落。
尽管日头已经升起,可光线总像照不透那片竹林和野草,仿佛那里面也蛰伏着什么。
“对了。”他忽然转过身来,问床上的秦翎,“你们秦宅,闹过鬼吗?”
秦翎刚好一些,听完差点一口气噎下去。“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你怎么这么爱生气啊?来,我来摸摸脉象。”钟言偏偏喜欢逗他生气,坐过去摸他的手腕,把住了才说,“气血上涌,你不怕真的气死了?”
“我……现在这样,和死有区别?”秦翎将冰凉的手收了回来,“你不必对我好,我迟早要死的。”
“是人都会死,早死晚死都一样,再说,生病了治好就是,你闹什么脾气呢?”钟言可不惯着他,松散的头发顺着肩膀滑下来,发尾落到了秦翎的手背上。
“你!”秦翎又要动气,但这回生生忍住,只是脸红了一刹,“你为什么还不……梳头发……”
嫁人之后就要梳头了,可是钟言哪里会梳。“散着不行?”
“那自然不行,不管我们有没有夫妻之实……你都是嫁了我的,自然要梳。”秦翎将脸再偏一偏,除却娘亲,他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和女子接触过。
“梳头要用玉钗,金簪子,宝石步摇,我没有啊,你二弟倒是送了我一个。”钟言笑吟吟地咬着指节,“你不是说都备好了吗?不会是骗我的吧?”
“自然是骗你的,我……”秦翎还没说完,就被元墨抢了话,只见元墨笑呵呵地点着数:“备了备了,少爷给了银子,专门打了一整套的头饰,还买了不少好衣裳,都在柜子里。”
秦翎瞪了元墨一眼,随即盖上被子,只留给钟言一个后背。
钟言看着他高高凸起的肩胛,一抖就仿佛碎掉的身体,也感受到了他床下不断蠕动的蛊虫。现在的秦翎就是一片脉络断裂的枯叶,随时随地会化为尘土,时间不多了,他要带着秦翎和毒阳搏一搏,还要赶在下蛊之人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