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神是谁请来的,说!”钟言往下一刺。
郎中立刻想要翻身,这样简单的一刺仿佛比挖心断腿还疼。“你不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说?也好,反正我可以找出来,用不着你来说。自己去找反而更有趣呢,一个一个杀干净,血溅三尺最是漂亮。”钟言眼中的狠厉更深一层,这双手明明不久之前还给秦翎掰过红豆糕、开过核桃仁,现在却沾满鲜血。他不顾郎中的凄厉惨叫,刀尖持续深入,和秦翎在一起时他时常误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可以和常人一起感受喜怒哀乐、春夏秋冬,过正常的日子。
可一旦见了血,钟言不得不承认,人和鬼还是不同,他永远有鬼的嗜好。
银白的刀刃割断了螺壳之间的粘连,那感觉像是挑断了人的手筋、脚筋,泥螺原本是不会流血的,可鲜血却从螺壳的碎缝中冒了出来。它们喜潮湿,郎中的后背已经潮得长出了青苔,伴随着翘起的动作,一颗泥螺成功脱离了郎中的后背。
只不过它和人肉当中还牵扯着一根丝状的肉。
钟言直接将它揪了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碎。“你们找来殃人,请来了殃神,从殃神的手里交换秦翎的魂魄。殃人让你以血肉之躯养螺你就养,你就那么想要沾沾秦翎的福气?”
郎中显然还想说话,但钟言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往他后心猛踹一脚,继续从他身上生剥螺肉。一颗一颗泥螺掉了下来,留下坑坑洼洼的整面背部,宛如盛满了蜂蜡的蜂巢。每一颗上头都带着一丝细肉,若是这丝肉附着在纸人的身上,肉纸人就成了。
肉纸人供奉殃神,九九八十一个,就这点螺远远不够呢,肯定别人身上还有。
钟言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多么冷漠,此刻他就和豁牲口的屠户无差。郎中的后背冒了一层滑腻的鲜血,鲜血覆盖数不清的坑洼,每一个小坑都冒出气泡来,将鲜血打成了血沫子。只因为每吸附一只泥螺都要有一个气孔,乍一眼看过去,整面后背就像正要滚开的红水。
“你以为我真找不到你夫人?你们夫妻两个作恶多端,坑害读书人,现在躲起来算什么?”钟言一发力,将郎中后脑勺的大把头发数根拔起,终于,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
刚刚还只是郎中一个人的惨叫,忽然多了一重,钟言并不理会,继续拔他的头发,一把一把往下薅光之后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张遍布血痕的……女人的脸。她的脸就在郎中的后脑上,又因为拔掉头发而受伤,一个头,双人用。
“哈哈,这不就找到了?”钟言取出藏在袖口中的铁针,将这根曾经扎在秦翎后颈的针直刺入她眉心,“泥螺雌雄同体,你夫妻二人为了养螺就不得不共用一身,这点把戏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地上的人原本还能挣动,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动弹不得,钟言把人往起一拎,将人带走了,地上只剩下两条断腿以及数不清的碎裂螺壳。
元墨这边还在泼水,小翠从屋里跑了出来:“不好了,大少爷越烧越热,额头好烫。”
“我去看看!”元墨放下木桶直奔而去,到了床边只有傻眼。少爷整张脸烧得发红,豆大的汗珠不要命那样往外冒出,床下的褥子都湿了。贴身的衣物早就没有一块是干燥的,贴住了那具孱弱的身躯,宛如裹了一层薄布。
这怎么办?现在应当怎么办?元墨在床边不断转圈,思索不出能救人的法子来。这时只听院外的小翠尖叫一声,他立马掉头转了出去:“你叫什么!”
“你看!”小翠指着正前方。
野草丛后面有假山,假山由山石所堆,一共高高低低五六座,形成山群之势。平日山石是浅灰色,今日变成了深色,远远一看黑漆漆成片,上头爬满了不知名的东西。小翠看不懂,但元墨知道这是什么,立刻拉着她进了屋,将房门上了锁。
“糟了,这东西怎么到处都是……”元墨急得直挠头,也不知道少奶奶那边如何了。
“那是什么啊!”小翠直怕。
“你别管那是什么,总之离得越远越好!”元墨刚要转身,眼尖的他发现一只泥螺不知何时吸在了小翠的颈侧,正要往她耳朵里面钻,“别动!”
小翠不敢动弹,现在觉出颈侧湿黏冰凉,有东西不断蠕动着:“是虫子吗?快帮我拿下来!”
“你等等!”元墨哪敢用手去拿,翠儿是人,泥螺爬上她还没有什么大碍,自己是纸,他担心轻轻一碰自己就变成了肉纸人。旁边烛台上有一截儿红烛,他取来放在小翠的耳下,用火苗逼退。
火的热度烧在螺壳上滋滋作响,水分逐渐烧干,也灼伤了小翠的耳垂。但她愣是忍下来,直到那东西完全脱落掉在地上才揪着耳朵大喘气。元墨见那东西掉了,从窗棂搬了一个花盆将其压碎:“还好,还好,已经掉了。”
小翠虚惊一场,两个孩子经历完这一遭已经精疲力尽,可还没歇过来就听到了一阵铃声。
叮铃,叮铃,叮铃……他们同时看向少爷的睡房,跑去一瞧,床头挂着的那只纯金的铃铛无人去碰,可是慢慢地晃动起来了。
床上,秦翎似乎经受着无限的折磨,强忍着剧痛。
“我去看看外头,你别动。”元墨想去外头找找少奶奶,退一步说,自己已经死了,就算再死也不算什么,可翠儿还活着呢。门外静悄悄,平日里的虫鸣销声匿迹,只有成片的火英姑闪闪灭灭,如同鬼影。
这景象让元墨想起了从前村子里的坟头。
唯一庆幸的就是地面还湿着,清水无形中成了一道阻隔,那头就是数不尽的泥螺。它们堆积在水的边缘,一层叠着一层,只等着地上的积水蒸发就要往屋里爬了。
不行,必须出去打水,多多得打。元墨拎起空了木桶正要出院,忽然脚下一顿,生了根一样呆在台阶上。院外不知道何时来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大少奶奶钟言。
“元墨,把地擦干,让我进去啊。”门外的少奶奶笑着,头上戴着一朵粉色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