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言怀着心事,小声地说了他一句“傻子”,也就只有这样实心肠的人才会这样比较,自己当然清楚他比徐家公子强多少倍。时候还早,钟言让他教自己写字,两个人又一坐一站,在窗棂的前头静默不语。
纸上留下了钟言的字迹,看着是比前几日写得好些,但仍旧算不上好看。秦翎反而不着急,慢慢地,执笔教他,反正自己还有很多个春秋冬夏,身子已经大好。
连续十几张白纸写满,全部都是一个“永”字,似乎这字能练就出一笔好字。钟言写烦了,让秦翎教他写名字,秦翎换了他自己用惯的好笔,取一张新纸,郑重地蘸了墨汁。
他拿笔很早,但从未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刻,生怕两个字写错了,生怕两个字写丑了。
“钟言……”秦翎很用心地写,写完又笑了,“你这样的名字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怎么,你还会批名字吉凶?”钟言拿着这张纸,视若珍宝。
“自然是不会的,只是你名字当中的撇捺少。”秦翎又蘸墨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书法中自带他的劲骨,哪怕被病磋磨多年也未见更改,“你瞧我这名字。”
“你这名字也好啊,秦翎,撇捺这么多,刚好和我凑一对。”钟言心直口快就说了,将这两张纸当心肝宝贝收好,完全没注意旁边的那人已经手足无措,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
秦翎像是被他的话烫了一下,座椅的椅面好似着火,让他坐立难安:“凑一对,这是你的心里话么?”
凑成一对,秦翎不是不知道钟言的心意,虽说他眼下还是装作女子,可情分不假。为自己所做之事历历在目,但秦翎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遍。
他甚至从未觉着自己这名字有什么好,但方才一听,甚好。
“是心里话啊,我都嫁了你,我不和你一对,难道和元墨一对?”钟言搞不懂他胡言乱语什么,元墨却紧张万分。他看着少爷那道目光注视过来,虽然还是和和气气,可怎么都觉着有点不对。
少奶奶您可别胡说了,少爷往后扣我的月钱,我可怎么办啊。
正当元墨愁眉苦脸的时候,大丫鬟春枝跑了进来,跑得耳坠都掉了一只:“少奶奶不好了!四小姐出事了!”
“什么?”钟言立马跑了出来。秦翎动作没他快,但也紧随其后。
“说是,徐家公子往外走的时候,唐突了咱们四小姐。”春枝也说不清楚,吞吞吐吐的,外加这是大事,张扬出去那还得了?
秦翎听完就咳嗽不止,气火攻心像是。他脸色煞白,一时间许许多多的事情晃过心头:“他走没有?在哪里!”
“还没走呢,不过四小姐已经被嬷嬷们送回屋了。”春枝回答。
钟言一琢磨,这事可能还有隐情,毕竟徐长韶是个刚在水鬼手下死里逃生的人,没理由直接跑去唐突了秦瑶:“这事不能急,春枝,你去悄悄地请徐公子过来,知道这事的下人们一概叮嘱,不许说出去。”
“是!”春枝连忙跑出去找人,倒是门口那只鸡跟着着急了似的,咕咕咕地烦躁着走来走去。
不多会儿,外头下雪了。
又是一场小雪,徐长韶是踩着雪花来的,这回再进屋不仅没有椅子坐,秦翎和钟言两人的视线就像要扎死他。“秦兄你听我说……”
“你把我小妹怎样了?”秦翎捏紧了拳,钟言赶快将人扶着坐下,两个人同样心急。这事可太蹊跷了,秦瑶知道家里有外男做客必定不会出来。
“不是我将她怎样,这事只是凑巧。”徐长韶后背疼得苦不堪言,“在东回廊那边的小路上,我正要出去,一顶小轿从西边过来,刚好和我相撞。我一见那小轿就猜到是谁,你家有小妹,这都是大家所知之事,于是便停下让小轿先走。谁知抬轿子的嬷嬷一个不稳当,小轿歪了,轿子上的人直接翻了下来。地上就是石板路,我岂能见死不救?”
“就只是这样?”秦翎听完心中好受了些,还好不是他为非作歹,“你见着我小妹的面了?”
徐长韶磕巴了一下:“见、见着了,她差点摔在地上。”
“只是见着一面?”秦翎又平静了些,若只是见一面也算无妨,大不了让下人们一字不提。
可徐长韶这回没敢回话。
“到底如何了?”秦翎站了起来。
“她摔下来,那么高,我接住的,两人一起摔了下。”徐长韶只好说了,为了怕秦翎和钟言不信,还指了指后背,“我都没顾得上我的伤,还请你们和小妹好好说说,千万别怪罪我唐突之罪。”
秦翎听完一下子坐了回去,连钟言都愣了一瞬。这可不是光见着面,而是有了肢体接触,徐长韶若接住秦瑶,必定是抱着她了,两个人又一起摔在地上……怪不得春枝那么惊慌,两人当时一定是滚在一起。
大家都不说话,徐长韶只好再说:“我当真不是有心,秦兄尽可放心,这事我绝不会说出去一言半句。”
“若是说了,怎样?”秦翎擦了擦汗,他自然不会觉得小妹被人抱一下就如何,可女儿家禁不住别人的口舌,他怕得是,别人如何看待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