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它的前后腿开始划动,显然是要下地走路。
钟言也是在这一刻醒来的,几乎是直接一跃而起,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跪在了床上。他双手撑着床,眼睛警惕地注视着窗棂那边,两只耳朵细细地听着什么动静。等到那动静消失他才注意到秦翎坐在远端,赶紧笑着问:“你怎么起来了也不叫我?”
“不舍得让你早起。”秦翎诚实地说,每晚都要出去,小言睡得当真少。不过他为何紧张地看向窗外?窗外又有什么?
“读书人真会说话……”一句“不舍得”说软了钟言的心。
从前有人说“鬼性难惹”,便是这样。若能拿捏对了鬼怪的脾气,鬼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在钟言拍了拍枕头,问:“冷不冷啊,你拿着乌龟又在干什么?”
秦翎干脆将乌龟拿过来:“它好端端地总是撞缸,我担心它伤着才拿起来看看。好在没事,不然我都不知去哪里请一位会治龟伤的郎中。”
“它能撞什么?我看看。”钟言将乌龟接过来,当它瞪过来的一刹那弹了下它的小脑袋。乌龟吃痛,立马缩回壳内,钟言便将它还给了秦翎:“它没事,八成就是想出去逛逛,兴许是故意吵咱们睡觉。我发现了,它就是看不得咱们亲热,我偏要亲热。”
“真的么?”秦翎不太相信,通了人性和佛性的龟怎么可能这般调皮啊,全天下只有小言才会如此淘气。可这亲热……是自己想的那个亲热法子么?
“真的,你信我。”钟言揽着他又躺下了,胳膊勾住秦翎的脖子就不愿意撒手,一条腿还搭在了他的身上。嘴角还挂着安慰人的笑容,可眼睛里的笑意却没有多少,眼底不仅冰冷,还充满了杀气。
因为钟言知道自己说谎了,方才阴兵来过。那些家伙果然已经找到了这里。
秦翎的命怎么这样苦啊,刚续命没多久,又有雪人作怪又有阴兵追赶,连亲爹亲妈都对他不好,真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给他留。
没多久,天亮了,伴随着一声鸡鸣,张开和徐莲也急匆匆地离开了大少爷的院子,不敢让外人看着。万一被看着就不好了,堂堂后厨大管事和账房大总管怎么能从大少爷的院里走?而且张开是男子,徐莲的外表也是男子,很容易让人想歪了少奶奶的为人。
结果刚一出院,两个人同时站住,因为院门口又多了两个雪人。
他们回头再看,昨晚就停在院里的两个雪人还在,那么这两个是树上那两个,还是又多了两个?但不管是哪里来的,这事都得先让小翠给少奶奶通报一声。
等钟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猜想也得到了验证,这雪若是一日不除,恐怕秦家的雪人会越来越多。不过既然有雪人出现,那么今日秦家就会再丢两个人,不知是小厮还是丫鬟……就这样,钟言放元墨出去打探消息,洗漱过后帮着秦翎梳头,看着铜镜里的两个人,他发觉秦翎忽然叹气一声。
“怎么了?”钟言问。
“没事。”秦翎看着铜镜里的他,“忽然想看看你我白发的样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抵如此。”
“胡说,你才多大啊就白发,连二十都没到呢。”钟言胡乱地说着,不敢想象秦翎满头白发,又忍不住想象他们度过一生,白发苍苍。人间夫妻能熬到的岁月他们未必熬不到,或许真的能成。
不多会儿,元墨回来了,钟言借着去后厨做饭的由头带着他出去,一出门就听到元墨大呼不好:“少奶奶不好了,院子里的人没丢!还是只丢了一个嬷嬷外加咱们院里的四个大姐姐!”
“什么?居然没丢?”钟言赶紧左右环视,张开和徐莲说有两个雪人站在门口,这会儿已经没有踪影。
“没丢,真没丢。”元墨躲着地上的雪,“这是怎么回事啊?”
钟言想了想:“莫非是……这雪已经逐渐成精,原先转化的雪人不能再变回人,昨晚之后,转化的雪人便能成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元墨打了个哆嗦,被雪人追杀的场面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我没睡,一直盯着院子里的雪人呢,这会儿要是雪人可以变人,岂不是更加难以防范?”
“所以说啊,我就讨厌日月精华变成精怪的东西,不像鬼那么好对付,接了人气儿还会越来越强。”钟言拉着元墨,怕他小小的身子被雪沾湿,“但总能想出法子来,咱们先去做饭。”
后厨比从前都忙,二夫人何清涟病了,四小姐要养伤,一下子两个小厨房单独圈了出来,不给其他厨娘用了。但钟言在后厨混得如鱼得水,最好的那间厨房还是他的。
想着秦翎这几日虽说吃了斋菜,可吃肉的日子也不少,钟言怕一下子给他补过,所以早饭特意清淡简单,先煮了一锅白粥。只不过白粥选用泡了一夜的大米来做,很容易就炖得软烂,小火慢炖时钟言又看到今日有冬瓜,还不是新鲜的小冬瓜,而是过冬用的老冬瓜。
这正中下怀,他立马取了六个老冬瓜的瓜蒂,先顺刀割开,然后放在平锅里文火煎烤,将里面的汁水煎出,随后和冬瓜瓤一起炖汤,冬瓜蒂汤可有排湿解毒之效果。怕秦翎不喜欢冬瓜味,钟言又在里面放了新鲜的河虾,用以提鲜,再加食盐调味,出锅时滴上了芝麻香油。
一粥一汤,外加两颗泡了一夜的茶叶蛋,和一碟子柳妈妈腌制的过冬辣白菜,钟言带元墨回院,发现院里的两个雪人已经不见了。
秦翎在屋里给金鲤鱼、泥鳅和两只龟念经书,没发觉钟言已经回来了。念了几次,他逐渐发现了这些小生灵的不同。比如这灵龟,它自然有所不同,听经时会探出头来与人对望,还会眨眼,小龟就差一些,只知道埋在水里,鼻尖挂着两个气泡,对人世间的事漠不关心。
两尾漂亮的小鲤鱼游来游去,活泼好动,但如今它们还没有认主,甚是自由散漫。
最难弄的就是那两条泥鳅,缸底有一层浅浅的黑色淤泥,平时它们就藏在里头也不作怪,可一旦念经给它们听,它们就如同被丢入了沸水,胡蹦乱跳,仿佛经受着无穷无尽的磨难。好不容易将这一段念完了,小言叫他出去吃早饭,秦翎才放下经书。
“说来也怪,为何泥鳅听不得我念经呢?”他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