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元墨从外头拎进来一个食盒,钟言一看,师兄给自己的点心送来了。只不过今日的食盒里不止是点心,还有一封信,以及一个红色的胭脂盒。
这是什么?钟言闻了闻胭脂,通体淡粉,看着又不像是粉状,而是油膏,闻着倒是有股暖香,是胭脂水粉的气味。
师兄这是要给自己添妆?钟言用指尖沾了下,油膏在肌肤上一触即化,从淡粉色变成了透明色。
都变成透明色了,怎么当胭脂啊?钟言实在搞不懂它用作什么,于是打开了师兄的书信。还未看,钟言不得不感叹一句,鬼和鬼当真有所差别,师兄也是一笔好字啊。
看完之后,饶是平日里嬉皮笑脸胡闹惯了的人,也是满脸通红。钟言面红耳赤,字字默念,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却一下子读不懂了,可通篇读下来已经有了画面。原来这膏体不是添妆用的胭脂,而是男子圆房所用的香膏。
男子……圆房……钟言身体里的阴血都要沸腾了,一下子额外口渴,恨不得一头扎进冰凉的山川当中。手指还捏着信纸,指尖都要将薄薄的宣纸烧出几个洞来,眼皮子还跟着捣乱,着急地跳了好几下。过了一会儿钟言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地吸气,头脑清明不在,眼前瞬间看出了新的境界,一下子开了世面。
师兄果然是师兄,他懂得真多。
这颜色好看的油膏居然是用在男子那里的,那里……不行,心口的慌乱劲儿又来了,钟言捏着信纸在屋里踱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再转个圈走回来。余光当中就是他们成亲的大床,拜天地那日,床帐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字。
那天还有龙凤蜡烛,还有合卺酒,红盖头,只是天不遂人愿,当时的秦翎命在旦夕,自己也没想长久地留在秦家。
日子过了半年,钟言再想走也是不可能了,他的心都扑在这里,扑在一个人的身上,无论如何不能放下。只是他们真的要圆房了,钟言却怕,毕竟自己的身份还是女子,怎么能够呢?
“少奶奶,您在里头吗?”小翠忽然在外面叫。
“啊?哦!在!”钟言吓得连忙将信件扔进火炉,看着它被火烧成灰飞烟灭才放心。手里这东西……他左右地找,四处张望,最终还是选择藏在首饰匣子里头,不知何时才能用上呢。
“什么事啊?”钟言拍着脸出去。
“您的信。”小翠递过来一个信封,上头没有字,只有桐油味。
是福寿堂的张炳瑞,钟言收了信,忽然见小翠直盯着他的脸看。
“怎么了?”钟言怕她看出什么来。
“您的脸怎么了?”小翠看了又看,“面颊上……特别红。”
“哦……我刚刚自己拍的。”钟言赶紧再拍两下,好在自己提前做了准备。
夜晚他再次出行,这回谁都没带。张炳瑞开了门,让人迎进福寿堂内:“少奶奶!尸首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钟言心想清慧和尚办事还挺利索,不仅降服了尸首,还真给下了一道令,让尸首自己找回来了。
“回来就一直在土坑里躺着,看着和之前无异。”张炳瑞带他朝后面去,“我派出去的伙计也回来了,说这人生前没和别人结怨,不是冤死鬼。”
“这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他死前有冤屈而不能说。”钟言跟着来到了后院,只见土坑里躺了一具尸首,就是那日跟随他上山的,“怎么病死的,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是风寒。”张炳瑞说,“家里就只有他了,也是可怜人,没人给收尸。”
“唉。”钟言叹气一声,或许是自己夫君身子弱,他听到别人生病而终,心里酸得很。如果自己不在,秦翎短短的一生也会结果在“生病而终”这四个字上。
别看这人这么大的个子,病来如山倒,钟言见过不少人,比这人还要强壮,最后败给一场风寒。不知往后有没有这样一日,生病了便有对症的药丸来吃,风寒再也不会夺取人的性命,哪怕高热不退都有的治。
“现在这尸首咱们怎么办?”张炳瑞这时候问。
“我今晚带走。”钟言回答。
“今晚?这么急?”张炳瑞是怕大少奶奶拿不动。
“急啊,今晚就必须要。”钟言并不是开玩笑,阴兵都找到秦家了,收秦翎的魂魄是迟早的事。他让张炳瑞找来一个裹尸袋,要白麻布所做,而后将尸首装在里头,最后背在了背上。但背住的一刹那,钟言半回过头:“今日我带你走,便是给你收尸,一年后给你找地方入土为安。只是这年我用你给我夫君养息,要你在大棺材里躺一躺,若有不愿,你记住入我梦来说,不许去找我夫君。”
身后的尸首自然不会回答他。
“走,随我去吧。”钟言说完这句便轻轻蹬地,轻盈的身子带着一具尸首翻出了福寿堂的墙。
这一路,只有一人一尸,钟言喋喋不休。
“你放心,你的尸首这年都不会腐烂,到时候给你下葬都完完整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