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就在路边落下来了,旁边也有其他人家的轿子。不出意外,里头都坐着年轻的少奶奶,各样佳人平日里不能随意出来走动,也就过节来凑凑热闹。秦翎先下去,像搀扶着真有身孕的夫人,小心翼翼地拉着钟言,一出来只觉着眼前亮得让人不舍得眨眼,比坐轿子往外看可好看得多。
天高地阔,人头攒动,呼喊交接,生生不息,更别说百种灯笼相互争艳。
小贩们抓紧机会吆喝着各自的首饰和吃食,人间的烟火气点燃了秦翎差点干枯的身躯。他也许久没出来过了,确实看什么都想买回去。
“你说,我把小妹带出来看看,行么?”他忽然难过起来,如果自己不这样做,小妹见过的风景也就是那张床了。
“自然可以,有我在呢,不怕。”钟言回身去叫秦瑶,起初秦瑶还不愿意,但最后在钟言的劝说下探出了头。一出轿子她就和一位小商贩的目光对上了,又给她吓了回去,这可是外男啊,用嬷嬷们的教习来论断,自己的名声贞洁都没了。
但她又一想,反正这会儿没人知道她是女儿家,长嫂和兄长都在呢。
就这样,从不见外男的秦瑶下了轿子,穿着不合脚的鞋跟在了长嫂身旁。她愣住了,原本以为世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秦家的前堂和湖边回廊,原来天地之大并非她可以想象。
“那是什么?”她指着一个地方问。
“那就是茶楼,晚上男人们去喝茶听书的地方。”钟言搂着她。
“我能去吗?”秦瑶很是向往。
“今日不去,往后带你去。”钟言许下了承诺,三人慢慢挤到卖灯笼发簪的小商贩面前。平时簪子都雕刻花朵修饰,这倒是十分新颖,钟言拿了几支和秦瑶相配的,刚想往她头上试试才想起来,她这会儿是书童小厮。
“多给你买几支,回去再戴。”他悄悄地对秦瑶说。
自己的头上忽然一松,好像少了根簪子,钟言摸着发髻抬头一瞧,秦翎已经选好一支,笑意盈盈地要给自己戴上。四目相对,周遭仿佛为他们定住了,只留下他们两人的呼吸在对方耳畔,钟言心里从温热变得滚烫,低着头等他来戴。随着发髻渐渐变紧,一支坠着小花灯的铜簪点缀在他乌黑的发丝当中。
“可惜,不是纯金。”秦翎叹气。
“这又不是打头面的铺子,谁卖纯金纯银簪子啊,秦大公子可真是不懂人情世故。”钟言噘了噘嘴,连忙去找铜镜,“好看吗?我戴上如何?”
秦翎沉醉地欣赏起来,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夫人甚是好看。”
“胡闹。”钟言假装瞪他一眼,便打定主意买这支了,这时飘过来一股香味,原来是隔壁的小贩在卖豆沙糕,钟言刚想劝秦瑶不买这个,回去给她亲手做,不料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那边过来,手里提着灯,拿着糕,显然也是逛灯会来了。
“徐长韶怎么也在啊?”人多,躲不过去了,钟言先把秦瑶挡住。眨眼功夫徐长韶就到了,显然也是意料之外:“秦兄?你们怎么也在?”
“这灯会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就不准我们来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钟言犀利地质问。
“我娘亲说让我出来逛逛,看到什么稀罕的就买回去给她看看。”徐长韶看看两手,“这不,正要回去呢。”
一只圆形的灯笼和一块桂花糕,徐长韶已经走累了:“你们若是想逛可往东边去,西边就别去了,人太多,我差点没挤出来,还有……咦?”
说着说着他就停了,目光穿过钟言和秦翎的身子,看到身后的小厮。起初他还以为是元墨呢,可定情一瞧,那鼻子眉眼可比元墨秀气多了,再仔细看看,吓得灯笼和花糕差点一起掉了。
“你们!你们两个!”徐长韶心里猛打鼓,“你们怎么敢啊!你们这是害她吧……”
“你急什么,是我让长嫂带我出来的,怎么不行了?”秦瑶见他那副惊讶的样子就生气。
“不是,我不是……诶呀!”徐长韶连忙低下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秦兄,原本我以为你知道轻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万一传出去……”
“你把嘴闭上就传不出去了,这事就当没发生。”秦翎板着面孔说,“徐兄,你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这自然是,只不过你们快带她回去吧。”徐长韶转身要走,忽然将手里的灯笼和花糕塞到秦翎手里,“刚刚是我失礼,这个当作赔不是了。”
钟言见那只灯笼不错,但花糕还是没要:“点心就算了,你要有心就分些紫花给我,小瑶馋紫花糕馋了许久,但满城的紫花树都被你们徐家包了,到如今一口没吃上呢。”
徐长韶怔愣了一下,狠狠地拍了拍脑袋:“怪我,不知道小妹想吃这个,明日必定派人送到府上。”
“谁是你小妹了?别乱攀扯。”秦翎的脸板得不能再板了,当初就不该给他椅子坐下。徐长韶连连道歉,赶紧低头走了,钟言将他的灯笼递给秦瑶,小小的插曲才算过去。
但徐长韶的话没说错,越往里走人越多,到最后西边根本走不动,简直比年下的闹会还热闹。秦瑶走得慢,他们带她在近处逛逛,买足了灯笼交给元墨和翠儿才上轿子。时候还早,但眼瞧着人海越来越密,钟言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空手而来,却不是空手而归,还有许多灯笼来不及拿,都让商贩明日送到秦家去。回去的一路上秦瑶高兴得不得了,心一下子玩野,再也不是那个晚上吃点东西都要问问嬷嬷的小姑娘,总想着往外跑。
“长嫂你生了之后是不是要坐月子啊?那时候就没法带我出去了。”这会儿秦瑶算着时候,掰着那几根细细的手指头,“大哥,你都给大嫂预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