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坐在他面前的两名警察之中负责记录的那一名都把字打完了,他也没有作声。

警察看出了他的犹豫, 道:“没关系,可以拒绝的,说不出口就不用说。”

“不, 没事。”霍柏衣清了清嗓子, 道, “我只是突然被问,一下子想不起来而已。他说的都蛮难听的, 我记忆最深刻的……他是说,‘没人需要你这种烂人活着,找个角落去死吧’。”

“‘别祸害世界了,大哥,怎么还没死啊你’。”

“‘你精神不正常自己不知道吗’。”

“‘你妈都不要你,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你以为谁需要你’……”

“好了好了。”

警察听不下去了,伸手叫停,让他别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到正题去,把话往下说。

霍柏衣就把话继续往下说了。

在便利店的工作做了将近两年,他的钱又见了底。因为心理问题,便利店的店长不敢给他排班太勤,霍柏衣只拿着打工的低保。

虽然他还在线上接着游戏代打的活儿贴补家用,可心理治疗的费用像个无底洞,每个月吃下去的药都跟饭一样多。

就算想找别的打工,在听到他心理状态不佳的时候,店家们都会婉拒他。

霍柏衣的钱根本入不敷出。

他就差把去病这个号给卖了。

不过好在没卖。

后来,他的病在治疗中好了很多,疗程也少了,钱也不必花得那么多。虽然病好了大半,可当时那种身在异乡,未来一片黑暗的情况,仍然让他眼前发黑,每个月都需要吃药来安神。

心理疾病用的药可很贵。

正当活不下去的时候,日本队的教练找到了他,问他要不要打青训,参加职业比赛。

霍柏衣已经没办法了,去病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卖了,他什么都没了,还得吃药安神,只能应了下来。

他如果不应,那照当时那个活不下去的情况,真的只剩下了回家找死这一条路。

他不想回家。

而且,霍柏衣还有点别的心思。毕竟办理入队的话,日本队就需要他的护照。

霍柏衣他母亲一直扣着他的护照。已经两年了,霍柏衣没有回过家,也没有朝她要过。他光是想想她,都会想吐。

他没有勇气回家,没本事回去拿,他外婆也没拿回来。但如果是一个战队,一个“机构”去,一个外人以交易的“谈判”形式去,他觉得会比他们单枪匹马的情况好多了。

霍柏衣向教练坦白了情况。教练也很给力,答应了他。

日本队确实帮他办到了。入队后,他们把他的护照交回到了他手上。

可他们只好了这么一下。在从青训队脱颖而出,进入首发队之后,霍柏衣立刻就面对了首发队的孤立和阴阳。

之后,他们也变本加厉了。因为霍柏衣出道的那个赛季里,任晨鑫在比赛转播中看到了他,于是把视频发给了日本队,要了一笔钱。

出于无奈和一些特殊原因,日本队付了这笔钱。而因为这笔原本不需要花费的钱,霍柏衣在队内更加不受待见了。原本的孤立就那么变本加厉地变成了霸凌,霍柏衣的日子再次暗无天日了下来。

“去年七月份的时候,任晨鑫敲诈了第二笔钱,还告诉了他们我之前的事。”

霍柏衣低头,在自己的手心里意义不明地画了几圈圆,心不在焉地说,“他们跟我生气,骂了我之后,还当着我的面,说我跟我徒弟的黄色笑话,我就打人了。”

辛青又一次在外面愣住了。

霍柏衣最后为这一切结尾的话轻飘飘的。他放下手,目光随心地落在审问室桌面上的一块什么东西都没放的空白上,说:“我打了人,就被起诉了。我没钱,给我免费辩护的公益律师输了官司。我之后就被遣返了,回来了。这事儿最后被我外婆知道了,她帮我垫了一大半违约金。我觉得不亏,虽然花了一大笔钱,得费好几年来还债,但我多少是回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