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各郡县的县衙外,传令的小吏将一张公告贴在了县衙的公示栏上。
盛夏的深林中,连各种野兽都被烈阳炙烤得恹恹,人们早出午归,纷纷避开最热烈的时候,但有这样一行人,却偏偏在太阳最烈的时候出门,进入了森山老林。
他们手里拿着自制的简单弓箭,队伍中最锋利的武器就是割麦子的镰刀。
他们轻手轻脚地在林中挪动前进,脚底、树梢、草丛……各个隐蔽之处都是他们注意的重点位置。这些位置常常隐藏着不知名的毒物,冷不丁地就带走一条人命。
咔嚓!
寂静的山林中突然发出异常的声响,所有人都僵硬在原地,只有不断转动的眼珠暴露出他们的惊惶。
干瘦的男人动了动脚,低头一看,原来是他不小心踩断了一截干枯的树枝。
呼——
众人松了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放下去。
“小心些,莫要引来猛兽。”走在最前面开路的男人紧了紧握着镰刀的手,低声警告道。
其他几人纷纷应下,把脚下的步子放得更轻了。
他们一边努力瞪大眼睛探寻周围可能存在的小猎物,一边警惕着周围任何异常的风吹草动。
他们是山脚下的村民,本来按照今年的收成,他们不需要再进山寻摸吃食以减少存粮的消耗,但不幸的是,今年雨水多,藏在水中的诅咒发作得也格外猛烈,往年村子一年出生的孩子多多少少也有十余个,但今年大肚子的女人到处都是,能生下孩子的却只有一个。其他都是挺着肚子的蛊病。
为了给这唯一的孕妇补补身子,好让她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让村里的女人们都沾沾福气。传说孩子是至阳之物,能去除邪物,等这个孩子出生,就都去他家里蹭蹭,好让自家也能多养育几个孩子。
他们组织人手进山,多的也拿不出来,只是四五个人的小队,也不敢对虎狼这些凶兽下手,捕捉几只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若是运气好,就抓几条没毒的蛇回去,听大夫说,蛇可是大补之物。
尤其是蛇胆,据说能解毒,或许吃下去能把这诅咒给驱除了呢。
怀着这样美好的祈愿,他们冒险进山。
“已经抓了两只野鸡,我们先回去,还是再找找蛇?”
干瘦的男人踌躇着,现在村里唯一怀孕的女人就是他媳妇,他私心是想着带条蛇回去补补,但显然其他人已经有了收获,他也不好为了自己让大家一起继续待着冒险。
“我们再找半个时辰,如果找不到,再退回去,怎么样?”领头的男人询问其他人。
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其他几人镌刻着风霜的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是咯,娃子的补品还没找到哩,我们就再寻摸寻摸,给弟妹肚子里的娃娃攒些好吃的。”
走在右侧警戒的年轻男人也回头笑道:“大牛哥,我马上也要娶媳妇了,等我媳妇进门,正好也是嫂子生完孩子,到时候我让她去你家
蹭蹭喜气,也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好,你们尽管来,我媳妇要真能顺顺当当地生出个小子来,我就在家里煮一锅鸡蛋汤,大家一人一碗,都沾沾喜气。”大牛兴致高昂地回应他,一行人继续小心地往森林里寻摸。
“那是什么?!”有人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灰影。
“是兔子!”猎户飞快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判断出大概,“快跟上,肯定有一窝兔子!”
一窝兔子中只要有一对公母,再养几个月,全村都能添上一窝兔子,等到了年节,家里也能添点肉味了。
想着几个月后的餐桌,一行人情绪都激动起来。
“快追!”
兔子撒腿就跑,蹭蹭蹭就钻进了林中,几人也不乐意放弃了这即将到手的猎物,追着就跑进了深林。
然而他们都没注意到,那方向是他们平日里绝不会去,甚至会注意绕开的危险地带。
……
“把弓箭收起来,跟上,找到它的窝!”
野兔跑得再快,在耐力上也比不上人,追了小半个时辰,后腿中箭的兔子终于停了下来,躲进了一处草丛中。
“兔子的窝不止一个,咱们先躲起来,别惊扰了,等它带着小兔子搬家,咱们再一网打尽。”
几人躲进草丛,伸出头全神贯注地往那边看,因全心挂在兔子窝上,连周围的环境都只是草草查了一遍。
就是现在,“上!”
“嘿,逮住了一窝!”
“有点瘦了。”
“没事,回头让家里几个小的割猪草时多打一把,喂喂就胖了。”
“有三只母兔子,两只公兔子!这回可真是撞大运了!”
陷入兴奋之中的几人没有注意到,草丛后的树枝间,有与枝叶同色的软体动物黏腻腻地游走而过。
这窝兔子,本是它们的猎物。
“不对劲。”常年与山林为伴的猎户第一个发现不对,“这里太安静了。”
林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虫子和鸟,哪怕是再深的山林在这个季节也少不了鸟叫虫鸣,但在这里却没丝毫动静。
“老大,我们快回去!”猎户发出示警的声音。
“猎户?”
老大转头看到他严肃的脸,原本还想说的话立刻咽回去,下令道:“我们马上返回村子。”
嘶嘶——
沙沙——
这动静……是蛇!
在山脚下生活的人,谁不是对此熟门熟路,连刚走路的小孩都知道要怎么对付。
人群中的捕蛇人熟练的从身上掏出一把雄黄粉,手一扬就朝周围洒了过去。
“嘿嘿,这可是进山必备的药物。”
村子附近有个坑,里面一挖就能挖出雄黄石头,磨一磨就是能驱蛇的雄黄粉,这次出来带的量也很足,在周围洒了一遍后,又各自分了在身上洒了一圈,原本嘶嘶吐信的声音和沙沙之声立刻就远去。
捕蛇人用棍子掀开草叶树枝,就看到有几条晕晕乎乎躺在地上抽动的蛇,棒子一挑一挥,这几条蛇就准确地落入了特制的藤壶中。
“咱们运气可真好,这一趟不仅添了山鸡野兔,连补身子的蛇都有了。”捕蛇人晃晃藤壶,“三条,养着慢慢吃,能吃小半月了,大牛,等你儿子出生,这鸡蛋汤可得多给我一碗。”
大牛咧着嘴笑,“三叔,你就是不说,你的那份也得留着啊。”
危机解除,还意外得到了好处,老大也很高兴,这一趟进山之旅圆满结束,连最警惕的人都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好了好了,我们还在山里,有话出去再说,家里人都挂着心呢。”
几人勉强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往外走,但一路追着野兔跑来,连方向都来不及辨认,等他们再次看到地上熟悉的雄黄粉时,脸色都非常难看。
这意味着,他们迷路了。
“猎户?”老大询问似的看向他。
论对山林的熟悉,这群人中还得看他。
猎户蹲下身扒开腐烂的叶子,抓了一把泥土嗅了嗅,又拿镰刀割开一截树皮,最后摇了摇头,“我只能找到水源,但出去后会到哪里,就说不准了。”
能出去就行,总比在深山老林里头强。
出去了总能打听到回村的路,但在这里,谁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野兽的盘中餐。
老大沉着脸:“你带路,咱们走,尽量在天黑之前找一个容身之地。”
一行人匆匆在山林里穿行,他们奔跑着,想趁着夕阳落山之前的余光,寻找到最近的容身之地。
他们太过专注,以至于第一个人一脚踩空时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伸手拉住。
骨碌碌——
一群人像一根藤上额葫芦娃,一连串地栽下了大坑。
“嗷呜哇嗷呜……”
火把照亮了已经昏暗的深林,叽里呱啦听不懂语言在头顶响起。
在坑中摔得四仰八叉的几人突然想起村中老人的警告,‘千万不要去东南边的山林,那里有会吃人的怪物。’
原本以为这吃人的怪物是指山林中的老虎狮子,没想到竟然会是……
“野人。”
混迹山林最久的猎户抖着嗓音吐出这两个字。
不可交流,无法理解。
在他们的观念中,野人就是这样一群野蛮无礼、茹毛饮血的人形野兽。
“老子跟他们拼了!”最年轻的二壮握紧了镰刀,怒目圆瞪,抓着挂下来的藤蔓就要爬上去。
“等等,别冲动,他们人多势众,发生冲突损失的肯定是我们。”老大制止了他的鲁莽之举,按捺着性子将藤蔓缠绕在腰间,让野人把他们拉上去。
“把武器藏好,见机行事。捕蛇人,你的毒蛇收好,必要时放出来咬死他们!”这句话落下,老大就被野人拉出了陷阱大坑。
一个接一个,都被捆成粽子抬回了山谷。
好消息,他们
晚上有了容身之地。
坏消息,容身之地是一口大锅。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两个字:救!命!啊!
他们不想葬身狼腹,不代表他们想成为野人的锅中食啊!
救命救命救命……!!
谁也不想体会一番被煮熟拆吃入腹是什么感觉。
他们被绑在一旁的架子上,火堆燃烧得旺旺的,周围一圈是插着野鸡锦毛,脸上涂着彩绘,欢呼着跳舞的野人。
看得出来,他们对今天的猎物非常满意,甚至都想举办篝火晚会庆祝一番再开动。
如果这庆祝的猎物不是他们,那就更好了。
一个头上戴着最艳丽羽毛的女人走上前,指着他们一通:“叽里呱啦呜拉卡拉……”
“咕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