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目中含怨,万秀儿微微一笑,又对许玉玲说道:“玉玲,你爹爹若是还在,你如今便是正经的官家小姐,那些瞧不起你的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只可惜你爹爹……唉……”
万秀儿一边长叹一边抹泪,惹得两个孩子也跟着痛心疾首,深恨母亲想不开,害了父亲。
就这样,这个表面和谐,实则早已崩溃于内的家勉力支撑了三年,三年后小皇帝大婚,许祖光蒙赦归家,已是瘦脱了形。看见他凄惨的样子,妇人的怨恨淡了,心却密密麻麻地疼起来,竟与他冰释前嫌,用名贵的药材养着他,赚来的银子也大把大把地给他花用。他这次学乖了,明面上讨好妇人,掉转头就把银子都给了万秀儿,叫她过得越来越滋润。只可惜两人一直未能有孩子,日后只能指望妇人的一双儿女,于是越发积极地笼络他们。
两个孩子缺失了十几年的父爱,对许祖光的示好没有半点抵抗力,见他过得如此失意,对母亲的怨恨就更深了。妇人未曾察觉,林淡却看出端倪,总让她防着许祖光和一双儿女。
妇人又一次魔障了,不肯听林淡的劝,只管拼命赚钱养这个家,许祖光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孩子们求什么,她就买什么,其实那些好东西大多数都进了万秀儿的腰包。他们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赚钱的工具而已,表面敬着她,实则谁也看不起她。
又过三年,许微白中了进士,妇人花大把银子为他疏通关系,将他送入了翰林院,又给他相看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许微白却偏偏看上了万秀儿的侄女万灵,跪着求妇人成全。
妇人心里膈应,却拗不过儿子,本想求万秀儿牵个线,在亲眼见过万灵一面后却打死也不同意了,只因林淡告诉她,万灵已经怀孕,莫让许微白当这个接盘侠。
妇人气得要死,强压儿子与自己相中的姑娘赵慧娘结了亲,终是弄得母子彻底反目。稍后,女儿许玉玲的婚事也让她心力交瘁,她为女儿找了一个富裕乡绅的嫡子做夫婿,女儿却偏偏看上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还差点与那人私奔。若不是林淡看出端倪,叫妇人加强防备,这一对儿野鸳鸯怕是早已双宿双栖了。
妇人气得几欲呕血,二话不说便把女儿的婚期定下,又给她灌了一碗软筋散,将她送上花轿。此一去,母女也成了仇,竟是连回门都不愿相见,许玉玲只去了父亲和万秀儿的院子磕头,把那边当成了她的亲爹娘,对妇人却不搭不理。
妇人站在院墙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心中似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她苦了半辈子,累了半辈子,都是为了谁?与她一样苦闷的还有许微白的妻子赵慧娘。她整日独守空房,还要看着丈夫一房接一房地纳妾,早已是心如死灰。
儿子不亲,女儿不认,丈夫除了要钱,便没有别的话可说,妇人只能把心思都放在经营店铺上,几年下来已是攒了厚厚一份身家。这时,儿子、女儿对她的态度却忽然好起来,求她出钱为爹爹疏通关系,重入仕途。
妇人怀着补偿许祖光的心理,同意了,终是把他送入军中,谋了一个文职,又花了大笔银子为儿子的仕途运作,还亲自上门为儿子的上峰治病。但凡谁能在仕途上帮到儿子,她就尽力去结交,出入这些人的后院,为他们的女眷诊脉治病,久而久之竟攒下了很多人脉,就连宫中的消息也能探听一二。
她医术只是普通,但没有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缕残魂治不好的病。她在她的帮助下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的,许祖光和许微白的仕途也越来越顺畅。又过几年,许祖光已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官职虽不高,却也有一些实权,而许微白已官至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正可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这个原本破败的家,终于还是在妇人的努力下撑起来了,外人提起她,莫不赞一声端严大气,能力卓绝。她是千千万万自立自强的女子的楷模,就连不少达官贵人都对她十分激赏,很愿意与她结交。
然而偏在此时,她却积劳成疾病倒在床。她原以为自己赎了这么些年的罪,丈夫和儿女总会原谅自己,却没料他们一眼都未来探望,更是断了她的汤药,将她隔绝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自生自灭。